沈渡把书放回原处，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外面回来的江凉川，手里拿着写着药房名字的袋子。
“腰上不及时涂药，晚上压到会很疼，明天也会肿起来，会很久才好。”江凉川把药膏拿出来递给沈渡。
初春四月还很凉，他看着只穿了浅灰色薄羊绒衫就出门的江凉川，心里想的“也不知道穿厚一点出门”，终究是犹豫了一秒之后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还是你帮我涂吧。”
沈渡以前也有不小心磕磕碰碰的时候，自己够不到的时候也是江凉穿帮着涂药，只是那时候江凉川是他的直男助理，他是挑剔不近人情的上司。
他想起了两周前，还是这个柔软的大床上，后面的情景沈渡不敢继续回忆，他怕再想下去会出现让两个人都尴尬的情况。
当江凉川把沾着冰凉的药膏的手指落在沈渡已经青紫的后腰时，趴在床上的沈渡还是疼的一抽气，沈渡呼吸都乱了，他不仅要忍着疼，还要抵挡江凉川抚摸在后腰的手引起的身体的阵阵悸动。
“除了我，还给别人抹过药膏吗？”他看不见江凉川的脸，身上所有感觉都集中在腰上。
“嗯。”江凉川简单的一个字，算是承认了。
“是前男友吗？”沈渡今天可能是被江凉川大晚上去买药而感动的，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时机“能跟我讲讲吗，关于你以前的事？”
“你不是找私家侦探查过了吗，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江凉川手上的力道没有半分变化，语气也是。
沈渡一激动想翻身解释，被江凉川狠狠的一下按了回去。
“疼，疼，你怎么知道的？”他抓紧床单，忍着江凉川报复性的力道。
“被调查的人，如果在社会混久了是能知道自己被调查的，我常去的那家夜店经理老潘，他告诉我的。”江凉川和老潘关系一般，对方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调侃一下之前追求失败的对象而已。
“结果可能会让你很满意，除了最近三年，你之前的过往几乎都被抹掉了，你前男友是个有手段的人，而且还算有情有义，分手了都不忘了保护你。”沈渡心里确实以为，爱过江凉川的人，在最后也会想办法保护他。
“他是在保护他自己，和他好不容易抓到手的金钱和地位。”江凉川的按在沈渡后腰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沈渡感受的到。
药膏涂完了，沈渡穿好了睡衣，和江凉川并排坐在床边。
第19章 在你这里睡可以吗
“刚才去你房间找报表时，无意看到了你的建筑专业书，我好像记得你面试的时候说专业课成绩非常不好，但那本书上的批注可不是一个专业课不好的学生能写出来的，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公司设计组的案子我可以拿给你试一试。”沈渡也是建筑专业出身，年轻时还在海外留学深造过两年建筑学，他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江凉川对建筑专业的天赋和努力，他不想让江凉川藏起羽毛。
“沈总是惋惜这两年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却没有榨干我的剩余价值，是吗？”江凉川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语气也越发嘲讽起来。
沈渡最近才发现，剥了外壳的江凉川真的不好惹，他之前认识的江助对任何事情的态度都是“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你很难在他的话语或表情中读出反对，嘲讽，愤怒，甚至一点点悲伤的情绪，如果智能AI科技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了，沈渡一定会认为江凉川其实是个机器人，他现在才明白，之所以江凉川把情绪操控的那么完美，只是因为你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那么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不值得的。
可是，如果你碰到他的逆鳞，他一定会行动，会反击，会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沈渡对这种未知的不可控心存畏惧。
“我只是希望你有机会可以做自己喜欢的...”
“我不喜欢，”江凉川大声打断沈渡，语气明显急躁了，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于是慢慢的平静下来“上学的时候拼尽全力也就混个能毕业，让沈总失望了。”
气氛很糟糕，可是今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他们之前还在超市气氛融洽的挑选食物，生活用品，回来之后江凉川明明是担心他，所以穿着单薄就着急给他买药，这在沈渡的认知里已经可以用甜蜜来形容了，因为那时江凉川的眼神和语气不是一个助理对上司的，至少是对自己一个很关心的朋友的态度，可是一提到过去，一切就又回到冷冰冰的起点。
“江凉川，我觉得很累，喜欢你追你都让我觉得好累。”沈渡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江凉川听到沈渡的话，条件反射的松了一口气，这种无谓的纠缠终于可以结束了。
可是，仿佛初升的明媚朝阳突然被黑压压的密云遮住，密云越积越厚，原本暖融融的日光在层叠黑暗之中渐渐消散。
“可是我不想放弃你，我只是心疼你。”沈渡字字清晰。
乌云散了，日光重现。
江凉川心脏微微震颤，他想让自己抬抬手，抓住他生命中也许是唯一一次的希望，心底的种子破土发芽，原来他也期待可以被救赎。
“你去里面坐，我有点冷。”江凉川示意沈渡坐到床靠窗的那侧。
沈渡这才注意到，江凉川没有穿袜子，于是在江凉川整个人坐到床上时，北方的初春，外面还是很冷的，沈渡把柔软的天鹅绒棉被盖在了江凉川的腿上，又把空调调高了几度。
他们俩现在的姿势就像睡前聊心事的小夫妻，两人盖着沈渡蓬松的被子，上身都靠在床头的枕头上。
“你想知道什么呢?今天都告诉你。一次性满足对方的好奇心，就会发现原来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事。”江凉川望着身旁侧身注视着自己的沈渡。
“如果提起这件事会让你很难受，你可以不说。”比起自己的那点嫉妒心理，他还是更在意江凉川的心情。
“好，那我回去了。”江凉川作势就要回卧室。
“哎，你这人”沈渡赶忙把他抓回床上，送上门的机会，不能再丢了，“几岁开始交往的，在一起几年，为什么分手？”沈渡挑重要的问。
“19岁在一起，交往了八年，他和别人结婚了，所以分手了。”工作总结般的简洁回答。
沈渡听出了问题，瞪大了眼睛问江凉川：“什么叫他和别人结婚了，他不是喜欢男的吗？”
江凉川惊讶的望着沈渡，感叹他对这方面的白痴程度：“纯洁的沈总，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骗婚这一说吧？”
“哦，”沈渡低头似乎真的在脑子里思索剧情，“那他是你的初恋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我到高中之前都是在山里的农村长大的，这些你朋友应该都帮你调查到了，小时候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直到上了县城的高中，有几个女生给我写情书，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对女性没什么兴趣，平时也喜欢看长得帅的男生，后来慢慢的了解到同性恋这个词，高二那一年寝室里在一起偷偷看那种小电影的时候，当那些青春期的男生都开始脸红冒汗，有几个人甚至有某些反应，只有我无动于衷的时候，我就确定了，自己不喜欢女人。”
江凉川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后来考到了现在这个大城市的大学，遇到了他，他教我认清自己，承认自己，并且勇于接受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沈渡觉得自己在演黄金档偶像剧男主角，发现女朋友之前还有个白月光的俗套剧情，女主还是个傻白甜。
“我们在一起同居了五年，第一次牵手，拥抱，亲吻，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这个人，需要我再详细展开说吗?”沈渡既然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江凉川也不惯着他。
沈渡脸都绿了，生气，嫉妒外加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犯贱要问呢，他不想继续纠结他们之前的亲密程度：“因为他离开你，所以你自暴自弃，四处寻欢，也是因为放不下他，所以接受不了别人。”是问句，更是肯定句。
“他抛弃我之后，我患上了PTSD，学名叫--创伤性应激障碍。没办法和外界交流，没办法好好吃饭，整夜的失眠，治疗了一年，才有好转。”江凉川没有正面回答，也是最明确的回答。
他用了“抛弃”这个词，不是“离开”，不是“分手”。沈渡望向此时的江凉川，他眼中侵着深潭，黑色潭水翻涌着绝望，怨恨，不舍，最终水面归于平静。
江凉川的话像冬天带着冰碴的水，浇的沈渡浑身冰冷刺骨。
时钟滴答滴答的指向了十点，江凉川似乎有些累，身体向下，滑进了被子里，沈渡也跟着一起躺了下来。
他们面对面，盖着一张被子，蜷缩在仿佛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
“沈渡，你觉得我们俩现在像不像大学寝室里，室友在一起彻夜聊天那种感觉？”江凉川语气带着不符合他以往气质的可爱。
“不知道，我没住过多人寝室，我都是住单人间。”沈渡实话实说的凡尔赛。
“啧，”江凉川白了他一眼“有些人出生就和我们这些穷人不一样，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吧，就算是交换了。”江凉川其实并不好奇沈渡的过往，他只是有些累了，或者只是想听沈渡说话。
沈渡身体挪动了一下，缓解身体的僵硬，他也知道江凉川其实对自己并无好奇，不过相比江凉川的秘密，用自己那点乏善可陈的过去交换似乎赚大了。
“我有什么可讲的呢，我八岁那年，妈妈带着他和别的男人生的所谓的哥哥离开了家，之后再也没回来过一次。我小时候很恨她，可是父亲说每个人都有解决不了的困境，她只是太过于执念那个男人，所以不顾一切的追寻，她后来过的并不好，成年之后我每年都会去国外看她，我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是哪一种，每次看着她的眼睛我都想起她当年走的时候，回头望着我，没有一点不舍，仿佛我是一个陪伴了多年依然可以随手丢弃的玩具，我有很多次想问问她有没有后悔过，可是年纪越大，时间越久远我越不想听到答案了。”沈渡望着天花板，回忆中的女人转身决绝的走了，他梦里的妈妈永远只是一个背影。
“离开的人似乎都没有错，所有的错误都是留下的那个人买单。”江凉川慢慢的蜷起身子。“你的床好暖和，我今天想在你这里睡可以吗？”江凉川很久没觉得被子可以这么柔软，床可以这么舒服。
“你不怕我一会控制不住自己爬到你身上？”沈渡知道今晚的江凉川真的没什么想法，也想嘴坏的说。
“我今天很累，所以不会配合，沈总如果有喜欢一只死鱼的癖好，我不介意。”江凉川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沈渡笑了笑，吻上了江凉川浓密的睫毛：“晚安。”
自从那晚之后，江凉川隔几天就会抱着自己的枕头跑到沈渡的房间和他蹭床睡，江凉川的解释是沈渡那张好几十万的定制人体工学大床以及六万多的羽绒被就是比自己客房的舒服，沈渡当然欣然接受，没过几天，便建议江凉川直接搬过来住一个房间，当时江凉川眼神凝重的思考起来，长长睫毛上下扇动，十秒之后，就在沈渡要放弃时，江凉川指了指沈渡井然有序，西服，衬衫，西裤都按黑灰白颜色深浅分类标号的大衣柜说：“那个分我一半。”
那天之后，沈渡房间的衣柜呈现出左边依旧黑灰白渐变，右边颜色错综复杂，高档商务套装中夹杂这各式各样，颜色多彩的夜店风套装。中间的挡板隔绝着两个世界。
庆达的案子已经到了启动阶段，沈渡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全程盯着，看现场，工地，材料采购，质量监督，都亲力亲为。江凉川也自然不会闲着，晚上回家沈渡在书房工作，江凉川在客厅工作，游戏机已经收起来了，因为真的没时间碰了，就这样忙碌了一个多月之后，两个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舒适的温度，经过了昏天暗地的忙碌之后，沈渡给自己和江凉川放了几天假，白天一起窝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用投影看电影，影片基本都是江凉川选的，惊悚片，搞笑片是他的偏爱，沈渡无比嫌弃的陪着江凉川一部又一部的看着恶俗搞笑片，满头黑线的扫了几眼被逗得前仰后合的江凉川，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个人在小区公园的橡胶跑道上跑步，高档小区公园装修很雅致，蜿蜒的椭圆形跑道中心是天鹅装饰的景观喷泉，每天傍晚七点准时开启，显现出五颜六色的彩虹。
两个人跑了一个小时之后，坐在喷泉前面的木制长椅上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