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与李夜行的相恋太过于水到渠成，亦或许是因为与家中那几位魔女们的相处太过于无拘无束，渐渐地，白慕青好像忘记了，不同于人类和魔女之间的契约，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婚恋，那可是相当麻烦，相当繁琐的，比起能不能上天入地，能不能开山裂石，以及若干年后自己的皮肤会不会变得又干又皱，影子蛇提出的那些问题明显要紧迫得多。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便是如此现实的问题，也依然轮不到眼下的白慕青去顾虑，因为此时此刻，国际联合调查组的工作还未结束，混沌使者的半身仍潜藏在阴影之中，如果不能立刻将肿胀之女捉拿归案，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认真规划自己的人生大事。
由此，那份反复纠缠着白慕青，甚至通过白慕青间接纠缠上了李夜行的苦闷与压抑，似乎忽然就变得可笑了起来。
“没错，也许...也许...你是对的，我...确实是个白痴...”片刻的无言后，似是被一连串问题砸晕的脑袋渐渐恢复了清明，白慕青抬起头来，重新将视线移向了影子蛇，一边胡乱摆动着右手一边满脸沉郁着问道：“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说这些？难道就只是为了向我证明我是一个白痴吗？”
“我不能否认，从进入伊拉克...不，或许是从下了东京塔开始，我的心态就一直很糟糕，以至于忽视了很多更加世俗，也更加...值得去考虑的问题...但...假如，我是说假如，眼前的行动圆满结束了，我和野狗也真的安定下来了，那么...我不还是要继续面对这份和她们之间的差距吗...”
言及于此，白慕青下意识摇了摇头，脸色依旧难看着道：“你说要替我解决问题，可你根本就没有解决问题，你只是想要用一大堆更加迫切，也更加繁琐的问题来把先前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给掩盖掉，而你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我不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感觉更糟糕了。”
“嗯，不得不承认，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玉指抵着下巴，颔首稍加思索，待到须臾的沉默之后，就见影子蛇打了个响指，对白慕青煞有介事着道：“不过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保证药到病除，一劳永逸。”
“什么办法？”闻言，白慕青有些好奇着问道。
“简单，你马上和野狗分手，直接嫁给程老大...”迎着白慕青的目光，影子蛇肩膀一耸，两手一摊道：“程老大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嫁他，别说什么人类和魔女之间的差距，你甚至连婚事都不用操心了，他肯定会替你办好一切的。”
“戳那娘，港都。”俏脸上瞬间泛起了冷意，白慕青毫不客气着骂了一句脏话。
“既想赖在野狗身边不走，又想避免自己那颗玻璃心被她们反复碾压，白大小姐，你的要求未免也太离谱了...”完全不在意白慕青的粗鄙之语，影子蛇张开双臂，阴阳怪气着道：“真的，要不然你还是把她们几个约去你家后山，让她们分别陪着你打上一场吧，除非你能把她们全杀了，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
“既然没办法了，那就闭嘴吧...”狠狠着瞪了影子蛇一眼，白慕青蹙着柳眉，面若寒霜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打算开解我，你就是单纯的在耍我，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甚至到现在，你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作弄我。”
“不，我没有作弄你，从来就没有过，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并把这段感情长久的经营下去，你就应该放眼当下，稳扎稳打，而不是把目光着眼于那些你根本无力解决的问题...”另一边，见白慕青偏过了头去，似是不愿再将对话继续进行下去，影子蛇收敛了神色，带着罕有的严肃道：“的确，我没法真正的开解你，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不论你如何调整心态，如何消化情绪，人类和魔女之间的客观差距就摆在那里，不会以你的主观意志而转移...”
“我反而要问你，白慕青，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个能够被彻底解决和消化的问题？是不是因为你过往的人生太过顺利了？顺利到让你没有意识到那些真正能够左右我们人生的事情往往都不是能够被我们的意志所左右的？你在那些你没可能解决的问题上反复挣扎，疯狂内耗，甚至还要拉着爱你的人一起内耗，你不觉得这样的你其实很幼稚，很不负责吗？”
言至此处，影子蛇交叠双腿，盘起了两臂，语气颇为严厉着问道：“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在这段令你万分纠结的感情里，你和她们之间的真正差距根本不在于她们能够上天入地，能够永葆青春，而在于你在意了太多她们根本不会去在意的事情？”
她们当然不会在意，她们本就不用在意，毕竟我才是那个只能躲在野狗身后的废物点心...
装着满心的丧气话，却并没有顺势说出口，面对来自影子蛇的质问，白慕青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索然道：“算了，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还是别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了，让我稍微静一静吧。”
伴随着白慕青落下了话音，房间内陷入了久违的沉默，在那束隐约照亮了浮尘的苍白灯光下，不断蒸发的汤汁仍于小锅里拼命沸腾，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连带着剩下的几截香肠，也在反反复复的翻滚中被煮得越发膨胀。
先是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瓶，将剩下的半瓶水全部倒进了锅里，旋即又向被稀释的汤汁中添加起了各色调料，被聚焦的光影映照的活像是邪典童话里的炖汤巫婆，待小锅里的汤汁不再似先前那般剧烈沸腾之后，就见影子蛇抬起手来，洒下了小半袋意粉，一边慢悠悠的切着香肠一边冷不防着询问道：“白慕青，你想变成魔女吗？”
“为什么这么问？”面色微微一滞，白慕青下意识反问道。
“nothing,justcurious...”切好了剩下的香肠，便拾起了自己的餐具，注视着眼前的白色小锅，影子蛇随口解释道：“毕竟按照着你那套逻辑去考虑的话，如果想要解决你的麻烦，好像也就只剩下变成魔女这一条路可走了...”
说着，影子蛇将视线移向了白慕青，同时再次询问道：“所以，你想变成魔女吗？”
只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某位邪神的愉悦笑脸，白慕青嘴巴半张，良久无言，直至片刻过后，才摆出一副恹恹的表情来，对影子蛇潦草敷衍道：“我不喜欢讨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真慎重啊，我还以为你会干脆利落的说不呢...”餐叉在小锅里来来回回，香肠于餐盘中堆成小山，见白慕青明显神色有异，影子蛇带着略显做作的惊讶道：“毕竟就像部门内定期要做的政治学习一样，镇魔司的孩子从小就要接受类似的教育，诸如不要盲目羡慕和追求魔女的力量，要坚持自己作为人类的骄傲，可从你那模棱两可的回答来看，不论是镇魔司独有的婚恋教育，还是镇魔司和部门皆有的人格教育，都没能在你身上取得理想的效果。”
“呵...”面对影子蛇的阴阳怪气，白慕青并没有选择正面回应，她斜视着不远处的阴影，同时冷哼了一声道：“看样子，你好像比我还懂镇魔司。”
“不过，你这么回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仿佛是没有听到白慕青的冷嘲热讽，影子蛇兀自拨弄着盘中的香肠，唇角勾勒着莫名的弧度道：“我猜，你一定也很想用坚定的态度来表达对魔女的不屑一顾，奈何在原则问题上，你不是那种习惯了言不由衷的人，随着与她们之间的相处，你越来越忍不住怀疑，在人类与魔女的客观差距面前，所谓人类那自说自话似的骄傲到底有什么意义...”
“当然是有意义的！”还不等影子蛇把话说完，就见白慕青猛地回过了头，一边紧锁着柳眉一边高声强调道：“即便魔女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我们的文明和我们的历史依旧是由我们自己来创造和延续的！更别提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能够正面与魔女对抗的武装力量！”
“奈何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骄傲与成就，无法解决每一个个体身上的问题...”任由白慕青言之凿凿，振振有词，影子蛇只是耸了耸肩膀，轻描淡写着道：“不然的话，从古代到现代，从国内到国外，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疯子拼命追求魔女的力量了，你也不至于变得像现在这样魔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