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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02

年关前的某个周末,黎簌忽然很想回三中看看老高。

那时高三的孩子们才刚考完期末考试,算一算老高应该有时间。

负责联系老高的是靳睿,高老师明显很喜欢靳睿这个学生,电话里语气十分可亲,说他还没放假,在学校给学生们批改期末考试的试卷。

老高和靳睿说,“靳睿啊,明天午后过来吧,老师在办公室等你。还是以前那一间,一楼最里面,记得吧?”

“记得。”靳睿说。

两人提了水果,在午后阳光下迈入三中校园。

老高应该是早和门卫室里的大爷打过招呼,门卫大爷只问过靳睿的名字,就放他们进了校园。

但见到老高,并不是在办公室里。

进校门的一面墙上做了展板,黎簌拉着靳睿,在里面找到靳睿的照片。

红色背景的证件照,照片里的靳睿没有笑,神色淡然,在一众淡笑着的照片里,显得有些傲。

前些天收拾老照片,小时候她和靳睿坐在一起的照片里,他就跟瓷娃娃似的,安静可爱。

而她,像个小疯子,嘴上还沾着生日蛋糕的奶油,笑得几乎能看见嗓子眼儿。

还真是从小好看到大的。

黎簌酸溜溜地想。

“毕业时没有女生和你表白么?”

“没有。”

黎簌睨了靳睿一眼:“我怎么听着,你这么遗憾呢?”

外面风大,靳睿帮黎簌把脖颈处的围巾稍稍整理过,才笑着:“你听错了。”

两人闹了几句,黎簌忽然感到余光里人影从另一边楼里出来,往教学楼走。

她下意识看过去,在看见了走在操场上的老高。

老高戴着毛线帽子,穿了厚厚的羽绒服,黎簌还是立马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那是他们上学时,最怕在后门或者窗边看见的身影。也是挨了批评不服不忿地敢回呛、可毕了业又总是怀念的身影。

黎簌对后来在帝都的所有老师几乎没有深刻的印象,可老高的口头禅、上课时站在讲台上的动作,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高!”

黎簌挺激动,立马喊了一嗓子,走在前面的身影似乎没听见,继续向前。

她蹦起来又喊他“老高”,这一声喊得她几乎破音,老高一点要回头的迹象都没有。

“老高!!!”

又是一嗓子,把自己喊得眼前一黑,要不是扶着靳睿,黎簌感觉她都要晕了,老高居然还没听见?!

学生们已经放假,操场的积雪未清理。

简易滑冰场上的冰面也被覆了一层薄雪,黎簌穿着雪地靴,踩在咯吱作响的积雪里,气得跳脚。

就这么十来米,她叫得那么大声,老高听不见吗?

黎簌不敢置信地回头问靳睿:“老高是不是得了什么耳疾啊?”

带着黎簌重回三中校园,本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迈进学校,像重新迈进了17岁。

靳睿只看着跳脚的黎簌,但笑不语,满眼宠溺。

被宠着的黎簌深深吸气:“高振士!”

教学楼一层的窗户被推开,老高端了冒出涓涓热气的茶杯,穿了件紫色的毛衣,从窗里探出头。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老高”终于回过头,露出一张让人眼熟的脸……

是三中的副校长。

老高端着茶杯在窗子里笑:“原来是黎簌回来了,我说谁胆子这么大,敢在校园里直呼我大名,声儿还挺高。”

顿了顿,老高看见了走在前面的人,“咦,黄校长今天过来了?”

“,过来处理些事情。”

黄校长随手指了指身后,“有学生回来看你?”

老高脸上有些骄傲,笑眯眯回答说,是啊,毕业好些年了,回来看看我。

黎簌发现前面的人是校长之后,吓得魂都要飞了。

她瞬间忘记自己已经成年,怂着躲在靳睿斜后方,脖子缩在围巾里,也不和靳睿牵手了。

在两人路过校长身边、靳睿礼貌问好时,黎簌也小声跟了一句,乖怂乖怂的:“黄校长好。”

老高的办公室仍在一楼,溜进办公室,黎簌才松了一口气:“老高,吓死我了,我以为黄校长是您,叫了好半天呢。”

老高哈哈笑,说确实身高体型看着像,不少老师也认错过。

他抱了厚厚的试卷,带着靳睿和黎簌从办公室出去,找了间空教室聊天,免得影响到其他批阅试卷的老师。

黎簌和靳睿随着老高,穿过三中熟悉的走廊。

路过厕所门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往左手边看了一眼,那是他们以前的教室。

看上去还是老样子,连以前门口墙上那些鞋印和篮球印,都好像和过去一样。

黎簌一路东张西望,想起刚才丢的脸,趁着老高走在前面,悄悄伸了手,隔着羽绒服去掐靳睿的腰。

她压低声音:“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前面的是黄校长,不是老高?!”

“没认出来,以为是呢。”

“真的?不是故意想看我出丑?”

“哪敢。”

老高忽然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下步子,扭头过来:“就这间吧,我现在带的是7班,这个教室。”

明明都是成年人,黎簌像是早恋被抓了一样,瞬间收回手,人也老实了,乖乖点头:“哦,7班呀。”

老高带了这么多年学生,黎簌又是个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格,这次跟着靳睿一起回来,他当然看得出来,两个孩子现在的关系,不一般。

何况,黎簌刚才伸出去掐人的小手上,可是戴着钻戒呢。

他要是没老眼昏花,那钻石的个头,应该是不小。

老高很满意,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

高振士30多年的教学生涯里,带了太多太多学生。

有的成绩好,有的成绩差;有的性格可爱,有的性格顽劣;有的有目标有理想,有的浑浑噩噩混日子……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学生,在老高眼里,那都是可爱的。

他们是冉冉升起的新阳,可惜他只能利用老师的身份,陪着群孩子走完人生里的三年。

过了这三年,孩子们长大成人,或者说,要怎么长大、怎么成人;要多久才能长大、多久才能成人。那都是他无法管辖的。

很多孩子,让他觉得遗憾。

黎簌和靳睿,也曾是他的遗憾之一。

老舍先生在书中说过:

“人,即使活到□□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他的学生黎簌和靳睿,却是“不安定的”。

黎簌性格活泼可爱,也调皮过、淘过,背地里和她那两个“左膀右臂”般的朋友说他太矮了像萝卜头,这些老高都知道。

但小姑娘是坦荡的,有姥爷当挡箭牌时,她作天作地,也敢大方站在老师面前说,“不信您去问我姥爷”“我让我姥爷给我请假”……

翻。墙逃课的是她,在高二突然发愤图强的也是她。

上课睡觉的是她,拍着胸脯说一定要考去帝都的也是她。

后来黎簌姥爷去世,被妈妈带去帝都。

老高就想,这么可爱的学生,也不知道她扛不扛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见到成年的黎簌,哪怕听她在操场上扯着嗓子、没大没小地喊他“高振士”时,老高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还好,他的学生没被生活打倒。

还是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兔崽子。

黎簌很想老高,小嘴像涂了蜜,一会儿说后来遇见的所有老师都没有他温柔,一会儿又说那些老师都没有他对学生宽容。

老高笑着:“我就是太惯着你们了!”

聊到最后,黎簌主动把批卷子的活儿揽过来了:“您就歇歇吧,我们俩今天休息,没什么事儿,帮您批批卷子。”

说完,扭头看靳睿,“对吧,你也没事儿吧?”

“嗯,没有。”靳睿顺着她说。

老高把写了正确答案的试卷给他们,让他们坐在教室里,照着模板批卷子。

靳睿帮黎簌收好她脱下来堆在一旁的羽绒服,黎簌把靳睿的围巾帮他摘下来,说“教室太热别戴了,出汗再出门会感冒吧”。

两人目光中那种互相珍视,暴。露得明明白白。

老高也就笑着问上一句:“靳睿黎簌啊,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快结婚了?”

黎簌刚才还叭叭不停的小嘴,一下子闭上了。

到底是女孩子,平时大大咧咧,在老师面前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看向靳睿。

靳睿大大方方:“是,大概在明年,在等黎簌挑时间。有好消息会来请您。”

“好好好,到时候我也去喝一喝学生的喜酒。”

黎簌这才放松下来。

也对,他们不是早恋了,没必要怕老师。

老师也一定看得出来,靳睿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老师送上的祝福,一定是真挚的。

教室里堆积着放假时学生们没带走的书籍,黑板上还有期末考试的时间,还有老师留下的作业。值日生栏里写着陌生的名字。

墙上贴着地图,黑板上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被阳光晃得有些褪色。

可是广播换了新的,白色,很炫酷,旁边还安装了监控器。

靳睿就站在涌入教室的阳光里,眼含笑意地同老高对话着。

和靳睿比起来,老高真矮!

哈哈哈哈!

黎簌在心里快乐地偷笑过,才开口:“老高,喜酒可能不止我们俩个,楚一涵和赵兴旺,也许明年也会有好消息呢!”

老高愣了一下:“嗬。”

老高说,幸好你们都开窍晚,没在高中时候就都一对一对地往一起凑。再不学好,学那些小情侣,往“野鸳鸯广场”树林里钻一钻,拉拉小手摸摸小脸的,回头被王主任逮住,他可有得挨骂了。

下午阳光很好,有一种粉笔粉尘和书籍混合的味道。

老高回办公室去拿他的茶杯,教室里只能下靳睿和黎簌,他们坐了同桌,安静地批改着学生们的试卷。

好像时间又回到了16、17岁的时候,黎簌从试卷里抬起视线,向身旁看去,靳睿也恰巧在这个时候看过来,两人隔着光心里舞动着的细小尘埃,相视而笑。

过了一会儿,黎簌开始不专心。

她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张小纸条,用红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递给靳睿。

靳睿看完试卷上的整句古诗,打了个对钩,才垂头去看黎簌的纸条。

她的字圆乎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鬼点子,在教室里和他装不熟:

靳同学,我有一道题不会。

靳睿手里拿着判卷红笔,直接大笔一挥:

晚上来我家。

黎簌是想搞个清新点的学生时代的告白什么的,没想到靳睿不按套路出牌,她把纸翻过来,恶狠狠在纸上写:

我是想问你题,你叫我去你家做什么!

收到纸条,靳睿没再写什么,把多余的字划掉,只剩了一个字,折了折,回给黎簌。

她展开来开,看到纸上只有一个字完好无损,“做”。

黎簌的纯情学生装不下去了,一脚踩在靳睿鞋上,咬牙切齿:“靳睿,你这个流氓!”

窗外是覆着白雪的操场,教室里暖洋洋。

靳睿笑着,用笔碰了碰气鼓鼓的黎簌,趁着老师不在,凑过去:“黎同学,接吻吧。”

傍晚,他们和下了班的老高一起吃了饭。

老师心疼孩子们赚钱不容易,坚持不肯去太贵的饭馆,就在三中附近,找了一家普通的家常菜,点了几道特色的炒菜。

泠城人实在,每一道菜都是很大一份,四菜一汤摆满了小木桌,味道也确实很好。

老高语重心长:

“其实我该带你们尝尝你们师母的手艺,她做的酱扒茄子,那可是一绝。不过你们师母这几天回娘家办事去了,下次,下次让她给你们做好吃的。”

“遇到什么想不开的,可以来找老师聊聊,你们老师我啊,没什么大本事,但书还是读过不少的,也许和我说一说,你们那些不如意那些小疙瘩,就解开了呢?”

“一定要好好的,别入歧途别走歪路,但也不要妄自菲薄,要快乐,要自信。你们现在啊,风华正茂!”

原来为人师表的老人,走出校园,也会和家里的老人一样,唠唠叨叨。

黎簌想起姥爷,鼻子一酸,红着眼眶点头。

坐在她身旁的靳睿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握了握。

饭后,靳睿开着车,先送老高回家,两人才回机械厂家属楼。

路上黎簌接到楚一涵的电话,两个姑娘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一聊就是一路,到家里时,电话还没挂断。

楚一涵说,她和赵兴旺都没在城东,不然也该回去看看老高。

还在电话里和黎簌约好了,等下次有机会,他们四个要一起去,再在校园里合个影什么的,回忆青葱岁月。

临近年关,楚一涵和赵兴旺都在奶奶家。

黎簌回到家后,家里安静,放着免提和楚一涵继续通电话。隐约能听见楚一涵那边有人说话,大概是想要给楚一涵介绍对象。

楚一涵不耐烦:“我说了八百次,我有男朋友,叫赵兴旺。相亲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你们谁看着好,谁去跟他过日子去,我就只和赵兴旺在一起。”

说完,她大概是进了什么房间,四周安静下来。

黎簌毫无形象地趴在沙发上,鼻尖对着手机:“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以后赵兴旺要是敢欺负你,我这个做老大的,绝不饶他,打死都是轻的,得鞭尸!”

这样说完,黎簌爬起来,有些忧心:“一涵宝贝,你家里会不会压力很大啊?”

楚一涵很有信心:“不大,他们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的。我和赵墩儿从3岁就认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虽然不爱洗袜子又有点八卦吹牛。但他是好人,也对我好,我相信他,多过任何一个履历牛逼的相亲对象。”

黎簌被楚一涵的话感动到,挂断电话还在想这事儿。

想来想去,她和靳睿认识得也早,不止3岁,也许3个月,或者出生的第3天,他们就见过了。

但她还是有些摸不清靳睿的。

靳睿不像赵兴旺,什么都写在脸上。他有时候做什么都一个表情,很难看透心里想什么。

也正好是这时候,靳睿路过客厅,从坐在沙发上的黎簌眼前走过。

发觉小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他折回来,站在黎簌面前:“想什么呢?”

黎簌叹了一声:“我在想,我要是有一双透视眼就好了。”

客厅灯光下,靳睿腰带扣泛着漂亮的金属光泽,她的目光被吸引,下意识往下看,看完他的腰带,又自然地往下瞧了两眼。

靳睿笑了,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有透视眼你想看什么?下午还说我流氓?”

“不是……”

黎簌觉得自己跳进泠水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也是欠,往人家裤子拉链上看什么看!

解释不清,干脆破罐子破摔。

黎簌往他身上扑,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抱在靳睿身上,吧唧吧唧往人家嘴上亲:“我就流氓了,怎么了!”

最后这个自诩是“流氓”的姑娘,被人一路深吻,抱回卧室。

她的毛衣是细线那种薄料,软软的,隔着就能捻开扣子。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正好用来胡作非为。

那阵子,一直到新年假期来临,楚一涵都住在奶奶家那边,可能被家里人唠叨得烦了,频繁和黎簌通电话。

楚一涵说:“我也是服了我妈,我今天听见她和我爸说,赵墩儿长得像牛!她也没把我生得像天仙一样,怎么好意思嫌弃别人家的儿子。”

黎簌马上嘴甜道:“你就是天仙!”

楚一涵在电话里哈哈笑:“簌啊,我好想你,赶紧过完年吧,我要回城东找你们!我太想你们了!”

“我也想你。”

“你们公司开始放假了没?”

“放啦,今天下午放的,我们部门今年贡献凸出,多放半天,别人都是7天,我们是7天半,还发了奖金,非常幸福!我现在在家里瘫着等靳睿回来,我们要去聚宝居吃饭!”

提到靳睿,楚一涵顿了顿,才说:“你们两个一起过年,也挺好。”

有一年过年,楚一涵的妈妈和奶奶吵翻了,他们留在城东家里,没去奶奶家。

那年赵兴旺也提前回城东了,所以他们两个约着去靳睿家玩。

“好像是大年初二吧,我和赵墩儿一起去了机械厂家属楼。”

泠城人最爱过年,家家都贴着对联和窗花。

小区里没被清扫掉的积雪上,铺满了鞭炮红色的纸屑,还有那种放过烟花的纸筒,堆在垃圾堆里。

家属楼里,几乎每一家都在公共过廊里放了亲手包的饺子,冻着。

只有靳睿家门口,干干净净,对联都没有。

楚一涵和赵兴旺敲门,靳睿就和平常一样,拿着手机来开门。

他们聊春晚,靳睿说没看,他们问他吃没吃饺子,靳睿说,没吃,吃了汤面和小菜。

那天从靳睿家出来,赵兴旺眼眶都红了。

他和楚一涵说,我他妈以前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傻逼啊?我居然觉得睿总又自由又幸福,这大过年的,也太冷清了吧!

挂断电话,黎簌一个人坐在靳睿家里发呆。

她不在泠城时,靳睿都是那样过新年的吗?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靳睿回来了,外面下了雪,他进门时,睫毛上带着一粒雪花,在进入到温暖室内后,化成了水珠。

靳睿揉眼睛时,黎簌就像个火箭一样从屋里冲出来,她把自己猛地摔进靳睿怀里:“靳睿,新年快乐。”

“睡糊涂了?离过年还有好几天……”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黎簌连着说了几声,靳睿就懂了。

这是在补给他过去几年的。

“楚一涵说你过年连饺子都没有!”

靳睿把人抱起来,拇指摩挲过她的眼睛,还好,是干的,还没哭。

他笑着说,没想吃水饺而已,聚宝居过年没有外卖,其他家的水饺不够好吃,他吃的汤面小菜也不错,是星级宾馆做的,曹杰从江城寄回来的,放了鲍鱼海参和花胶,一碗也要699。

黎簌的一脸心疼瞬间就没了,面无表情地看向靳睿:“一碗面,699?”

“嗯,还挺可怜的,只有面没有饺子。”

“你可怜个屁!饺子才几个钱!”

“想吃么?叫曹杰寄过来,我煮给你吃。”

黎簌想了想:“还是不吃了,今年除夕我给你包饺子吃,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饺子看春晚,还要放鞭炮!”

靳睿满眼温柔:“好。”

曹杰回江城去了,楚一涵和赵兴旺在各自的奶奶家。

家里只剩下靳睿和黎簌,休假的几天里,两个人都懒得出门,窝在家里,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一起贴窗花,或者,一起打打闹闹。

某个闲暇的午后,靳睿煮一壶冰糖橘皮水,陪着黎簌坐在沙发上打扑克牌。

窗外一片雪白,阳光明媚,昨夜落在屋话的节奏,晃动着。

柔软可爱。

靳睿脸上干干净净,一根纸条都没贴,他是有心让一让自己可爱的女朋友,但比大小这事儿,他也控制不了。

这会儿小姑娘不满意了,提意见了,提什么他当然都愿意答应。

他问:“怎么换?”

“我们一人摸一张,然后你手里那张给我,我这张给你。”

黎簌想了想,“你是我男朋友,你还得多让着我一点其他的。”

靳睿靠在沙发里,看着他对面的姑娘眼珠转了转,就知道她又有什么蔫坏的幺蛾子了。

“说说看,我怎么才算让?”

“你要是输了,我得一次贴你10张纸条。”

顿了顿,她瞥了瞥自己眼前的一大堆卫生纸,撩着补充,“不行,10张不够,15张吧。”

“行。”

靳睿摸了一张扑克,看了一眼。

这可能是一下午他摸到的最小的一张牌了,黑桃3。

于是他问:“真的换?”

小姑娘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狐疑地打量着他,还以为靳睿是摸到了好牌,藏着掖着怕她换走。她迅速起身,手臂越过茶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靳睿手里的牌。

然后把自己手里那张牌,丢给了他。

“都说好的事儿,绝不能反悔!”

黎簌扬着下颌教育他,“男人,得言而有信,知道么?”

行吧。

靳睿把黎簌抓的牌翻过来,放在桌上――

一张印了阿狸图案的,红桃4。

黎簌就是觉得自己抽到的“4”不行,才着急换的,但她低头一看,刚才费劲巴力抢到的牌,居然是黑桃3。

她当即就不乐意了,说刚才说的都不算,要把牌换回来。

“不说言而有信么?”靳睿逗她。

“那是说你,赶紧把牌还给我!”

黎簌扯掉额头上粘着的纸条,起身,扑到靳睿身上去和他抢扑克牌。

男人么,还是有身高和力气的优势。

靳睿只是懒洋洋靠在沙发里,把手臂抬高,她就摸不到也拽不下来。

楚一涵说过,男人都喜欢女人撒娇,一撒娇,他们就没办法了。

据说楚一涵亲自试过,嗲着嗓子说话,主动亲亲抱抱,赵墩儿当时把银行卡上交了,还说了句非常动人的话。

他说楚一涵,你这样撒娇,感觉就是和我商量给我一刀,我都得答应你。

黎簌硬抢抢不到,也准备试试撒娇。

她忽然软下语气,把头往靳睿脖颈处一埋,蹭着他的喉结,软乎乎地说:“靳睿,以前17岁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么,不和我抢东西,我想要什么,我一瞪你,你就乖乖给我……”

怀里的小姑娘突然换了套路,靳睿也是一怔。

她本来就是大大咧咧跨坐在他身上的嘴里喊打喊杀地和他闹着时候,他还能勉强不乱想。

现在人软下来了,蹭着他,还撒娇,那些柔软触感忽然明显。

怀里的人连手臂都搂到他脖子上来了,还亲了亲他的喉结。

靳睿眯了眯眼睛:“黎簌?”

黎簌本来演得正高兴,嘴上嗲声嗲气,其实余光都瞄着呢。

靳睿的手臂,已经举得没有刚才那么高了!

再接再厉,他再稍微放下一点点点,她就能摸到那张牌!

这么想着,黎簌撅着小嘴,又亲了亲他。但这么亲着亲着,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亲出了点其他反应。

就……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唤醒了?

靳睿把手里的牌直接给了黎簌,声音缱绻:“纸条先欠着,晚点贴,做点其他的么?”

两人在沙发上折腾掉小半个下午,黎簌又洗了个澡,再回到沙发上,已经是4点多,她披着一方小毯子,喝掉靳睿递给她的冰糖橘皮水,一眼瞄到茶几上还没收起来的扑克牌。

那张黑桃3和红桃4还挨着丢在一起,上面的阿狸图案又红又萌。

她就是为了区区一张红桃4,把自己给搭进去的?

黎簌越想越气,抬脚踹了靳睿一脚。

浑身没力气,黎簌也还是坚持给靳睿贴了纸条,还拍照留念了。

做完这些,她心满意足地靠在靳睿身上:“我们看个电影什么的么?”

靳睿自己对电影涉猎极少,但黎簌闲下来会想要看点什么。他怕临时找不到,有时工作之余,也去翻翻影评看看推荐,攒了一些电影清单,给黎簌挑。

窗外太阳的光晕半掩在对面的家属楼楼体后面,天空变成暖橙色,黎簌挑了一部外国电影,用手机播放。

她把手机塞给靳睿,自己裹着毯子,慵懒得像一只小兔子,软塌塌倒进靳睿怀里。

夕阳西下,他们看着电影,是不是讨论或者吐槽剧情。

靳睿充当着手机支架,把手机聚在黎簌眼前,电影放到一半时,手机震动,上面显示着,收到一条来自“苏学长”的信息。

黎簌自认和苏青念不熟,他发来的信息她也没觉得有多重要,思维还沉浸在电影里,瞄了一眼,随手把通知栏划上去,理都没理。

看完电影也是兴奋地和靳睿聊着剧情。

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靳睿开了客厅的灯,他放在卧室充电的手机响起,去室内接电话时,黎簌才想起自己收到的信息。

苏青念偶尔发信息来,找她似乎总也没什么事情。

这次也一样,只是说了说帝都市的天气,然后说今天冬天没机会来泠城滑雪,感到很遗憾,希望明年有机会,并提前祝黎簌新年快乐。

不像楚一涵赵兴旺和曹杰,他们在群里哪怕发个“。”,黎簌也能一条接一条说个半天。

苏青念长什么样,黎簌都想不起来了,想了想,没得可聊,就回了个“新年快乐”算了。

她回这四个字时,靳睿举着手机从客厅往厨房那边走,路过她面前,看了她一眼,挪开脸侧手机,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回信息呢?”

“嗯。”

黎簌把信息回完,再抬眼时,只看见了靳睿往厨房走去的背影。

他刚才语气好冷漠哦。

该不会是别的男人给她发信息,他生气了吧?

黎簌这个姑娘,和靳睿闹着玩时会耍赖,有时候估计小面子也会嘴硬怼他。

但这都是因为感情好。

他们从小就是这样的,会闹会笑,也会斗嘴,感情从小就好,现在变成情侣,更为亲密。

可如果说有什么事会让靳睿真的不开心,那是绝对绝对不行的!

别说苏青念,张青念李青念王青念,统统不行!

黎簌把看电影时通知栏冒出新消息、还有刚才她回消息的过程想了一遍,又想起两人在一起那天晚上,靳睿还提起过,问她“你那个学长呢”,越想越担心靳睿不开心。

当时虽然有说过她和苏青念不熟,也不知道靳睿是不是真的信了……

黎簌拿了手机,连拖鞋都没穿,一路小跑,猛地撞向靳睿的背影。

她抱住他,像个粘人的孩子:“靳睿靳睿,你是不是不开心了?你不要不开心,我和这个苏学长真的不熟悉的,我只回了一个‘新年快乐’,我也不是有意要存‘学长’这种称呼的,主要是我和他太太太太不熟了,完全不知道他名字怎么写……”

电话另一边的曹杰喊了一声“我在江城也要吃狗粮吗”,声音之大,震得靳睿把手机从耳侧拿开了些。

像树袋熊一样抱着靳睿的黎簌也听见了曹杰的声音,抬起脑袋,有些讪讪:“你电话还没挂呀……”

该聊的正事儿其实也都聊完了,靳睿挂断电话,回身揽住黎簌:“瞎担心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那你刚才走到客厅,问我是不是在回信息时,怎么语气那么冷淡!”

“我有么?”

“有!”

靳睿想了想,当时好像是曹杰在和他说某个项目的预算,问他利润合不合算。

他又不是计算机,那能靠听的就算出那么庞大的数字,电脑和平板都没开,正好路过客厅,本来想借用一下黎簌的手机,但看她忙着,顺口一问。

没想到被小姑娘误会了。

听靳睿解释完,黎簌松一口气:“那你真的一点都不吃醋?”

“有过一点吧。”

黎簌以前和楚一涵赵兴旺在一块儿,生怕委屈自己的朋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一起分享的。

现在谈了恋爱,也有种“当老大”的自觉,生怕委屈了自己的男朋友。

她拍着靳睿的胳膊保证:“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么?我罩你。”

语气像个社会大哥。

靳睿笑了半天,才说:“知道了。”

-

怕靳睿和黎簌两人在家无聊,也怕他们的新年不够热闹,赵兴旺他们背地里商量着,早点回城东陪他们。

大年初二那天曹杰从江城赶回来,赵兴旺开车带着楚一涵去接机,和曹杰一起过来的,还有另一个朋友,叫晓东。

四个人驱车从隔壁市回到泠城,已经是傍晚。

初二,过年的喜气劲儿还没过,家家户户欢声笑语,春晚重播的声音隐约传出来。

个体小商户还没开始营业,都贴了最吉利的春联,用黑色粗笔写在红色纸上,提示着顾客恢复营业的时间。

结合着雪色,形成了北方的独特年味儿。

晓东第一次来泠城,和曹杰当年来时一样,穿了一薄一厚两层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口罩都戴着,还冻得直哆嗦。

哆嗦是哆嗦,依然兴奋。

晓东从车里迈出来,一脚落在雪地上,踩到“咯吱”作响的雪,眼冒精光:“哇操,雪!这么厚?真的是雪啊?!”

曹杰已经是小半个泠城人,忘了自己刚来泠城时的德行,边把带回来的年货从赵兴旺后备箱里拎出来,边教育晓东:“你瞧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了,一会儿上楼见到人,记得别叫小揪揪啊,叫小嫂子行,也别爆粗口。回头吓坏了阿睿心尖上的宝贝,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你的忌日。”

“哎哎哎,那是一定的,第一次见嫂子面,得给人留个好印象。”晓东踩扁了一块雪,说着。

曹杰和晓东从江城拿回来的东西就很多很多,楚一涵和赵兴旺也准备了一大堆,几个人拿不下,说一会儿上楼先打招呼,有空再下来搬也行。

四个人把回城东的事情瞒得死死的,爬上6楼,想给靳睿和黎簌一个惊喜。

楚一涵一路都在担心他们的新年过得冷清,可走到6楼过廊,已经听见不隔音的老房子里,传来黎簌和靳睿的欢声笑语。

没有想想中的凄凉沉寂。

黎簌家和靳睿家的门上都贴了春联,还贴了窗花。黎簌家门前的小矮桌上放了几排包好的饺子,虽然手法不怎么样,但看得出,各个皮薄馅大。靳睿家窗外面居然还挂了几串香肠。

和其他家一样,年味十足。

屋子里传来黎簌扬着调子的声音:“我姥爷说啦,就得吃肉!肉才能补身体!虽然你只比我聪明一点点点点吧,但确实比我赚得多也比我辛苦,这个饺子就是包给你的,你得多吃……完了!靳睿!”

刚才还嚣张着的小姑娘一下子变调了,惊慌地喊:“我把饺子皮给扯破了,怎么办怎么办?”

随后是靳睿温声的哄:“抻面片儿吧。”

“那不就没有馅了么?”

“我吃。”

“不行的,面片儿我吃吧,毕竟你现在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呢,你得吃肉。”

站在泠城晚风里的晓东,缩着脖子扭头去看曹杰:“咱俩是不是有病,大老远的赶过来,站在零下30多度的室外,吃狗粮?我现在撑得要吐出来了。”

曹杰面无表情:“我也是,礼盒扔了吧,经济支柱有人心疼了,一点也饿不着他。”

嘴上这样说,四个人还是迫不及待敲响了靳睿家的门,黎簌跑来开门,打开门后惊喜地大叫:“靳睿,你快来!他们回来啦!”

那种熟稔的、欢快的惊喜语气,让初次见到黎簌的晓东都一暖。

好像泠城也没那么冷了,阿睿的家,真的非常暖。

那天晚上他们吃着饺子喝酒聊天,一直到半夜还没散。

黎簌中途去了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时,一群人还坐在餐桌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快乐的事情,朗声大笑着。

靳睿就坐在他们中间,他没喝酒,怀揣着笑意,和他们聊着。

屋子里很热,他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短袖,姿态随意地靠在椅子里,眉眼如画。

也许是感受到视线,靳睿看过来,对她笑。

黎簌想,她今天一定要写一篇日记。

大年初二。

大家聚在一起,靳睿笑起来非常非常帅气!

这样写好像是有些花痴了,但黎簌想,没办法的,靳睿太好了,就让她小小的骄傲一下吧。

她想起除夕夜当晚,城东商业区放了烟花。

距离近,她和靳睿没出去,站在6楼的过廊上,看漫天花火绽放。

新年倒计时,所有人都在喊“新年快乐”,只有他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黎簌,我爱你。

53 番外-03

机械厂家属楼里几乎没什么秘密, 谁家有了大事小情,总能流露出风声。

新年期间,住在楼下的李红萍家里出了不少事儿。

当初靳睿用双倍的价钱买回来黎簌家的房子,李红萍家里无端发了一笔偏财。

一夜暴富的李红萍, 整个人飘了起来, 走路都要杨着下颌,觉得自己现在怀揣两套房子的身价, 和机械厂家属楼里那些“穷酸”的邻居, 格格不入。

这些年她天天到处吹牛, 说是去泠城市区里看中了房子,准备给儿子做婚房。

有邻居问, 市中心房子可不比城东,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李红萍对黎簌家房子的事情只字不提, 只说甭管怎么来的,我有的是钱。

还说到时候一定在市里买个大的, 儿子儿媳孝顺, 说要和他们一起住。

也是有了这笔钱, 李红萍风光了好几年。

买了件貂皮大衣, 恨不能九月就穿上, 羽绒服就变成了她口中的寒酸衣裳。

哪怕后来儿子和未婚女友分手,她都仍然不屑地说, 是那个姑娘没福气,她儿子以后能找个更更好的。

这一年的年底, 李红萍的儿子把新交的女友带回来过年。

却不想在大年初四这天,李红萍家里鸡飞狗跳, 直接打起来了。

黎簌他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正快乐地享受着新年假期。

小姑娘在年前买了一款家用的日式无烟烤炉, 正好大家都回来了,还带来了新朋友晓东,她愉快地把烤炉翻出来。

朋友们欢聚在靳睿家里,准备烤肉。

也是大年初四这天下午,几个人一起去了超市,买了不少烤肉用的东西。

回来时隐约听见5楼有叫骂声,但谁都没在意。事不关己的热闹不看。

几个人直接提着大包小包的肉菜,回靳睿家里,准备烤肉去了。

听说李红萍家的事情时,是在烤肉中途。

也不是谁有意要听,曹杰和晓东去门口抽烟,听到了留下鸡犬不宁的破口大骂和摔东西声。

两个南方人不嫌麻烦,层层叠把自己裹得像粽子,只为出门抽一支香烟,这是黎簌所不能理解的。

她拿了蜂蜜罐子,像个小版黎建国,念叨靳睿:“你该劝劝曹杰和晓东,抽烟对身体真的是不好的。有那个钱,还不如多吃两块肉补补身体。我看他们两个身体不太行,上6楼都得喘半天。”

想了想,黎簌叹了一声:“我姥爷上6楼不说健步如飞吧,起码比他们两个利索。他俩,身体是真不行。”

赵兴旺正在喝啤酒,笑得差点呛死,咳了半天,脖子都红了,才说:“老大,劝不抽烟是可以,但男人,真不能被说‘不行’,你这样可太伤他俩自尊了啊。”

说完被楚一涵踢了一脚,说他乱开黄腔。

赵兴旺委屈地嚷嚷:“啥就黄腔啊?这是自尊问题!这老大肯定懂啊!老大你不懂吗?”

男人不能被说不行。

而黎簌,不能被说不懂。

哪怕她其实并不十分明白“不行”对男人的含义,她也不能承认。

再说,男的也太脆弱了,“不行”有什么不能说的?

靳睿以前感冒时她还这么说过靳睿呢,也没见靳睿不开心。

思来想去,黎簌当然还是要小面子的。

当即扬起下颌,心虚地提高声音:“我懂,我有什么不懂的!”

坐在黎簌身边的靳睿笑了两声,被怼了。

小姑娘瞪他:“你笑什么笑?我什么都懂我告诉你!”

这话在外人面前吹一吹就算了。

昨晚困得都迷糊了,还要揪着他问,“为什么别人需要润滑喱”“为什么会有一段时间大脑空白”“网上不是说男的做完就软了么怎么你没有”……

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就这,还什么都懂?

靳睿摇头,用公筷夹了烤好的鸡翅,分给黎簌和楚一涵,又在空出来的烤炉上铺上黎簌喜欢的培根卷金针菇。

黎簌放下蜂蜜罐子,接过鸡翅吹一吹,咬了一大口。

她看了眼窗外的寒风里抽烟的两个身影,凑在靳睿耳边,小声说:“你烤得鸡翅真好吃,比曹杰烤得好吃一万倍!”

烤炉上散开一阵肉香,靳睿垂着眼睑,弯起唇角。

楚一涵也在吃鸡翅,耳朵尖,听见黎簌小声对靳睿夸赞,笑着逗她可爱的闺蜜:“曹杰听见会哭的,小心他半夜站在你们家门口,对着他的‘小雪’哭。”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是大年初二他们突然回来、给黎簌和靳睿惊喜的那天晚上。几个好友欢声笑语聊到凌晨,赵兴旺喝多了趴在楚一涵肩膀上“嘤嘤”的一幕刺激到了曹杰,扭头又看见靳睿和黎簌头挨着头正在看手机。

曹杰愤而转身,披了羽绒服出门,堆了个“小雪3号”,站在弱不禁风的畸形雪人面前,絮絮叨叨,说想要个对象。

第一次来泠城的晓东都被吓了一跳,趴在靳睿家客厅玻璃窗上,隔着冰花看曹杰发疯。

看了半天,直到喝多的曹杰企图给“小雪3号”下跪时,他才惊诧地扭头,问众人,对着雪人许愿真的有用?

那天晚上除了靳睿,大家都喝了些酒,酩酊之际,闹出不少笑话。

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好笑,黎簌和楚一涵举着鸡翅,笑成一团。

“赵墩儿那天,出门撞门框上了你们看见没?”

“哈哈哈哈我看见啦!”

“肩膀都撞青啦!”

“真的?哈哈哈哈哈!”

赵兴旺用手里的筷子敲着烤炉:“哎哎哎,笑一笑得了啊,给人留点面子行吧?”

黎簌刚放下鸡翅,擦擦手,重新端起蜂蜜罐,笑得蜂蜜几乎要倾撒出来,被靳睿扶住。

她问靳睿,为什么你不喝酒呢?酒精过敏?

“没喝酒的习惯。”

随着陈羽回到江城时,靳睿还小,他见过太多次靳华洋或者靳华旎喝多了酒闹出来的丑事;陪着陈羽在医院的日子,也见过太多以“喝多”为缘由,最后进医院的事。

后来年纪稍微大一些,肩上负担重,不容许他有神志不清醒的时刻,也就没养成喝酒的习惯。

也许是在一起久了,黎簌有时候会和靳睿有一些小默契。

就像现在,她举着蜂蜜罐子,又凑到靳睿耳边,小声宽慰他:“靳睿,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想喝酒的时候,喝一点是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儿我罩着你呀!”

她唇齿间都是烤肉的味道,小嘴也油乎乎。

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甜。

靳睿捏捏她的脸,逗她:“不需要顾虑么?你喝多还挺难缠的。”

“什么难缠……”

黎簌想起什么,不说话了。

隐约还是有记忆的。

那天晚上黎簌后来也喝得起劲儿了,楚一涵和赵兴旺没回家,在隔壁黎簌家住下了,曹杰和晓东一个在黎簌家沙发,一个在靳睿家沙发。

客厅有人,什么都不方便做。

偏偏黎簌喝多了,一转眼功夫把自己的家居服脱掉,非要给他展示一下她新买的内衣套装。

也不知道她从哪学的,还扭了几步舞步。

靳睿被她折磨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有什么邪念都只能忍着。

想到自己的行为,黎簌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两声,扭头岔开话题:“玉米是不是该刷蜂蜜了?那个……鸡翅需要刷一点么?”

应黎簌的想法,这顿烤肉吃得很有仪式感:

屋子里放着钢琴曲;

暖气上挂了一袋曹杰从江城带回来的干桂花,在热气烘烤下,发出淡淡幽香;

烤肉炉子分出三分之一的空隙,放了黎簌和楚一涵两个姑娘喜欢的年糕和玉米。

电视也是开着的,放了一部喜剧电影。

晓东感慨过。

他砸着嘴说,天堂也不过如此。

黎簌正在给玉米刷蜂蜜时,曹杰和晓东抽完烟,从门外进来了。

晓东脱掉羽绒服,冻得耳朵和手指都通红,说:“抽个烟都不消停,楼下好像打起来了,骂人骂得太难听,我听着都不好意思了。好像还有人报警?”

“啊?谁家打起来了?”

赵兴旺叼着一块肉,吞进去,口齿不清地问,“大过年打什么架,这么想不开?”

晓东对泠城一无所知,但很多事情,曹杰是知道的。

他挂好羽绒服,冷笑一声:“楼下的,李红萍家。”

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他们这群好友凑在一起足够快乐,对其他人家里的事情很少好奇。

直到夜深,怕吵扰到邻居,关掉屋子里的钢琴曲、说话声音也压低时,才听到窗外一直被忽略掉的嘈杂。

有警笛声想起,还有男人女人哭喊着的叫骂。

隐约分辨得出来,是李红萍的声音,尖叫着说,再敢埋怨她,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有人说,李红萍不知道从哪来了一笔钱,一直要在市中心买房没买,后来被骗子忽悠着去“理财”。看似“得利”,其实把钱一点点掏空了。

她从娘家人那边还借了几万块,也被骗走了,现在负债累累。

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过年,说起在市中心买房的事情,李红萍心虚,遮遮掩掩,最后实在藏不住,露馅了。

一家人暴怒,儿子和她打起来。

李红萍的儿子打伤了李红萍的眼睛,邻居发现报警时,李红萍已经被打到在地上,动弹不得。

家里其他人冷眼旁观,似乎认为把钱都被骗走的李红萍这一刻是该死的。

反而是那位好心报警的邻居,受到了李红萍发疯一般的质问,说警察要是把她儿子抓走,她就找那位邻居算账。

几天里,机械厂家属楼里到处都是对李红萍一家的议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幸灾乐祸或者就事论事。

连经常和李红萍凑在一起的那位张阿姨,都站在公共过廊里,磕着瓜子评论:“早说了叫她别乱来,不听嘛,非说能赚个金满钵满,还说我这种没钱的目光短浅,看看现在……”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黎簌和靳睿整天出入家属楼,却从未关心过。

新年假期一共才7天,当然要尽情享受。

倒是赵兴旺,听说李红萍家里要把机械厂家属楼的房子卖掉还债,在上班前最后一晚的饭局上,认真问起这件事。

“睿总,你和老大你们两个,暂时是不是没有搬家的打算啊?”

他说,楼下那个姓李的欠了不少外债,正急着卖房子,消息都传到他们小区去了。

城东的人都嫌家属楼房子破,老楼了,又没有电梯,以后根本没有任何升值空间,价格现在压得低,也还是没人愿意买。

要是黎簌和靳睿近几年没有搬家的打算,赵兴旺和楚一涵可以把楼下买下来。

楚一涵也是有些向往的,这事儿赵兴旺他们两个商量过,现在提起,隐隐兴奋。

她放下筷子:“以后我们都结婚了,楼上楼下住着,聚一聚多方便?”

黎簌是个粗心的,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好呀,这房子其实不算太旧的,而且冬暖夏凉,你们搬过来,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

这顿饭依然是在靳睿家吃的,晓东还在泠城没走,曹杰也在。

六个人围坐在餐桌边,空间稍微有些小,但却热闹。

晓东和曹杰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几个人热络地讨论着以后做邻居的事情。

曹杰甚至说,要是有其他住户肯卖房子,他也买一套作为在城东的落脚处。

怕只是吃肉会腻,靳睿煲了汤在厨房小火熬着

黎簌听说楚一涵以后会在楼下住,可太快乐了,吸溜完一小碗汤,美滋滋拿着汤碗起身,去厨房再盛。

找汤勺时,一回身,撞进靳睿怀里。

餐厅一派热闹,黎簌连靳睿的脚步声都没听见,愣了一下,才扬着调子说:“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前些天晚上两人刚看过《暮光之城》,男主和女主坐在一家小酒馆里,男主的目光从睫毛下投落在女主脸上,深情也隐忍。

他们看的是英文原音,罗伯特?帕丁森饰演的男主说,“i don''''t have the strength to stay away fr you”。

我再也没有力气离开你。

此时,被问到“你跟着我干什么呀”的靳睿,就拥着误撞进他怀里的黎簌,深情款款地说了这样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他的英文发音很好听,黎簌手里还拿着喝空汤的小陶瓷碗,碗底留有一块煞风景的梨子核。

她顿了将近3秒钟,才趁着众人没留意他们,垫脚亲了亲靳睿。

这个人现在情话是真的多!

别人都说,情侣在一起时间久了,越来越不像爱情,会变成亲情。

可她每天都好喜欢靳睿,也感觉得到,靳睿好喜欢她。

“你跟着我进厨房,就为了说这个?”

靳睿跟着黎簌进厨房,也不是只想对她说一句情话的。

小姑娘考虑得少,只听说朋友们都要搬过来,就兴奋得语调都扬了起来,很明显是高兴的。但他稍有顾虑,于是把人扣在厨房,问了几句。

“黎簌,想要孩子么?”

他这样问,黎簌就懵了。

她嘴上一直那样说着,说要好好考虑考虑日期,问过姥爷问过小羽阿姨,才肯嫁给他。

但其实她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嫁给靳睿的场景。

有时候在手机上刷小视频,看见关于婚礼的准备或者创意,她也会下意识地拽一拽靳睿的袖子,给他看。

心里早已经认定,婚礼要在今年冬天举行,只不过具体日子她还没想好。

她希望赶上一场暴雪,而他们在酒店里,杯盘狼藉的俱欢颜。

怎么才能预测暴雪呢,这是黎簌苦恼的问题。

可靳睿忽然说到孩子,黎簌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

毕竟她只想到了婚礼请柬喜糖和婚纱,还没想到孩子那么远的事情呢。

见她愣愣的,靳睿先笑了,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问的方式有问题,我的。”

稍作停顿,他重新问了一遍,“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孩子,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可以,结婚以后想要或者不想要,也都可以,这个不用急。”

靳睿的意思是,机械厂家属楼毕竟是老房子,不是说老房子不好,只是没有电梯确实稍微有些不方便。

如果黎簌结婚后想要一个小朋友,住在6楼,到时候大着肚子来来回回上下楼,确实是不便的。

计划要宝宝的话,也许他们只在这里再住个几年,就需要往市中心挪一挪,起码搬一栋有电梯的房子。

“想得确实有些远了。”

他说,但我怕你辛苦。

他也考虑到赵兴旺和楚一涵,他们如果买下家属楼的房子,肯定是要做唯一用房的,如果黎簌将来要搬走,赵兴旺他们也就没必要买在家属楼了。

汤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小声沸腾,黎簌听见靳睿温声问她,你觉得呢?想想再决定,都听你的。

所有的大事小情,他总是考虑的那么周到。

然后把决定权交到她手里,说,都听你的。

黎簌忽然就觉得,他们晚餐吃的不是烤肉,好像她喝了一大罐蜂蜜,满心满腹都是甜的。

靳睿真好。

他总是在计划着他们的将来。

真的好喜欢他呀。

见黎簌目不转睛盯着他,靳睿笑了一声:“看什么?”

“喜欢你。”

“只是喜欢?”

“不是呀……”

黎簌小声了些,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比了个心,霸气地说,“爱你!”

餐厅传来曹杰不怀好意的调侃:“我说,厨房里那俩,干什么呢?不会是亲亲抱抱去了吧?”

晓东接话,说:“怎么,你羡慕啊,来,老子抱抱你。”

曹杰一声尖叫:“滚!变态啊你,谁用你抱!”

喊得都破音了。

又是一个围坐在烤炉旁的欢闹夜晚,黎簌后来和靳睿说,她也没想好会不会想要一个小宝宝,但她不想搬家。

“换房子好浪费钱呀,而且我很喜欢家属楼。”

“钱我有,赚了不就是为了给你花的?”

黎簌笑得眼睛弯弯:“那倒是,但也不能浪费的,我听办公室的姐姐们说,怀孕总是不动也不好。如果我真的有了小朋友,可以慢慢上楼下楼,当做运动,也不碍事。”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可行,黎簌特地跑回家里,拿了姥爷以前的荞麦皮枕芯的沉沉枕头,用浴巾把枕芯绑在身上,还借了靳睿的羽绒服穿上,拉着靳睿出门:“走,我们试试去,就当我怀孕了,我看看上楼下楼碍不碍事!”

靳睿笑得肩膀抖动,嘴上说她胡闹,也还是陪着她出门了。

深夜里,家属楼万籁俱寂,只有黎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拉着靳睿的手,挺着她的“大肚子”和他一起下楼,又一起上楼。

然后得出结论,真的不碍事。

靳睿表示怀疑时,她忽然认真起来。

“靳睿。”

“嗯?”

黎簌脸有些发烫:“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了小朋友,那就是我们的小朋友,我们两个的。我会对小朋友很好很好的,不会拿这件事冒险,我会很爱很爱我们的小朋友,不会做我妈妈那样的妈妈。”

觉得不好意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很坚定:“我觉得我可以做一个好妈妈,是真的可以,不是因为抠门舍不得花钱买房子什么的……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

“没那样想过你。”

靳睿把黎簌和她身上沉沉的枕头一起抱起来,“你喜欢怎么样都行,真的有那么一天,爬不动楼梯,我不是还可以抱着你么?”

“那我要是有了个双胞胎,你抱得动么?”

“当然。”

靳睿抱着她和枕头,开始跑着上楼梯。

吓得黎簌小声尖叫,把头埋进他颈窝:“靳睿,你小心点,敢甩了我,我就打死你这只狗,不和你过了!”

被骂的人大笑起来,反而跑得更快。

像重返少年,心性都顽劣起来。

回家时正好听见靳睿手机在震动,接起电话,是赵兴旺。

黎簌一边解开绑在身上的枕头,一边纳闷插话:“都几点了,赵兴旺你怎么还不睡?”

“你俩不是也没睡?嘿嘿……”

赵兴旺听上去挺兴奋,“我越想越可行,睿总、老大你俩到底怎么个意思,搬不搬?不搬我可筹备买了?”

“不搬不搬!我要和楚一涵做邻居!”

她开心的话,怎么都好。

靳睿看着黎簌把枕头丢在沙发上,笑着说:“买吧,我们暂时没有搬走的计划。”

隔天一早,才6点多,赵兴旺就找来了,和靳睿在客厅说了半天话。

赵兴旺手里没那么多钱,他和楚一涵所有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离全款也有些远。

但李红萍家里着急用钱,只接受全款。所以来找靳睿开口,想借些钱。

靳睿答应得爽快,当场把钱转到赵兴旺卡上,在赵兴旺冲过来想要和他拥抱时,笑着躲开了。

“睿总!你嫌弃我?!”

“多少有点,拥抱的话,我只想抱黎簌。”

被嫌弃的赵兴旺也不生气,兴奋地和靳睿撞了下肩膀,说这就去自助取款机取钱,去交定金。

走到门口又退回来:“这钱我……”

“不急,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我会尽快还的!”

赵兴旺走后,靳睿回到卧室,黎簌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起床呆。

她头发厚,总有小碎发长出来,不长不短的那种。梳辫子时梳不起来,总是翘在头。

等电梯时,后跑进来的女同事一见面就挎住黎簌的胳膊:“我可看见了,刚才和男朋友拥抱了吧?你男朋友真帅!”

黎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靳睿发来两条信息:

【晚上下班来接你。】

【距离下次见面,倒计时8小时。】

黎簌没忍住,抱着手机笑起来。

好像有靳睿在,生活总是甜蜜的。

这是新年后复工的第一天,本该像办公室里所有同事一样,懒洋洋地吐槽说新年假期过得太快,顺便带着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但她一整天都好开心。

尤其是在下班走出电梯,一眼看见等在一楼的靳睿时。

他穿着早晨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拎了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只小熊造型的蛋糕。

他拥黎簌入怀,在她耳边说,工作辛苦了。

黎簌就觉得,一点都不辛苦啊,好幸福好幸福呀!

和靳睿在一起太开心,连黎簌这种缺少诗情画意的大脑,都在某天和靳睿拉着手走过泠水河上的石桥时,想起沈从文老先生的一句话: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其实具体的她记不清,拿手机查了一下,找到完整一句。

她把这话说给靳睿听。

只不过,还没等靳睿为她难得的浪漫感动,他们先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人――

一头扎眼的红毛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冬天的只穿了件薄款羽绒服,这种打扮,好熟悉……

走近了的红毛男人一怔:“黎簌?”

黎簌也是愣的:“呃,方鹿鸣?”

高中时的学长方鹿鸣,最后一次交集十分不愉快,要不是她拉着,靳睿能把他打成猪头。

现在在石桥上迎面相遇,方鹿鸣先看见黎簌,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靳睿。他似乎有些尴尬,瞄了眼黎簌放在靳睿口袋里的手,说了句“再见”,就匆匆走了。

黎簌也有点尴尬,好不容易想要浪漫一次的,居然遇上高中时候的追求者。

她怕靳睿不开心,试探着打破沉默:“方鹿鸣居然还是那么喜欢红头发,哈哈哈哈……”

干笑几声,扭头,看见靳睿正含笑看着她。

他说,好像还真是,遇见他时他总是红毛的。

“什么叫‘总是’?”

黎簌好奇,“毕业以后你还遇见过他么?在什么地方?”

“在滑雪场,他去应聘过。”

“录用了?”

“没。”

黎簌踩扁一坨路边积雪,笑话靳睿:“靳睿睿,你公报私仇呀,那都是高中时的事情啦,你怎么现在还记仇呢。”

靳睿大大方方承认了:“稍微有点这个因素,不过也确实是他自己履历不够优秀。”

上了几天班,正月十五那天,正好是星期五。

下班的黎簌走出办公楼,公司楼下两辆车,都是她熟悉的车牌和车型。

曹杰和靳睿各自开了车子,带着赵兴旺和楚一涵,还有留在泠城不舍得走的晓东。

两辆车子的后备箱里,拉着满满登登吃的喝的,还有黎簌买的那个很受欢迎的日式烤炉。

一群人开车出发,去滑雪场。

黎簌要在滑雪场山兄弟抠门,这点心换个场景,晓东就是想要一箱子,靳睿也肯定掏钱。

但这个是他给黎簌买的,晓东觉得,他吃一口,能暴毙。

于是笑着:“嫂子,不敢不敢,逗阿睿玩的,真没饿呢。”

这是黎簌回泠城的小半年里,第二次来滑雪场。

到滑雪场时已经有些晚了,是非营业时段,只供自己人走员工通道进出。

其实黎簌希望滑雪场的人不记得她了,上次来时,她是第一次滑雪,都知道是靳总的女朋友,她跟着靳睿学了半天,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以前在学校简易的溜冰场里滑过冰刀,绝对没问题。

结果踩着滑雪板在儿童区,众目睽睽下,摔得惨不忍睹。

还有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在她回休息区时,送来了跌打损伤的喷雾。

非常丢脸。

不希望被人记住。

他们要在滑雪场过夜,带过来的东西特别多,没用黎簌和楚一涵两个姑娘帮忙,四个男生手里提的全是东西。

滑雪场的值班经理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赶紧带着人过来一起提。

楚一涵因为工作关系,常过来,这些人也就只是打招呼。

看到黎簌,经理忽然笑了:“哇,靳总盼了好久,未婚妻终于肯来了啊?”

“啊?”

怎么、怎么叫她“靳总的未婚妻”呀?

上次不还说她是“靳总的女朋友”的么?

等经理搬着东西走了,黎簌才扭头看靳睿,“谁教他们这么叫的?未婚妻?”

“问曹杰。”

他们这个滑雪场,除了原则性问题,工作气氛其实很轻松。

尤其是中上层,经常凑在一起开玩笑。

有时候曹杰那个大嘴巴,会和其他人说起靳睿。

和人家说,你们靳总厉害了,快要当新郎了,现在幸福得像花一样,就我一个孤家寡人。

所以也常有人问,靳总,未婚妻什么时候来检查检查你工作呀?

靳睿会笑一笑,回答他们,我倒盼着她来。

所以黎簌就成了“被靳总日夜期盼着过来的,未婚妻”。

黎簌脸皮薄,悄悄问靳睿:“那你怎么不管管他们,这么叫多不好意思呀。”

靳睿扬眉:“会么,我觉得这种环境,有利于我工作。”

“什么环境?”

“常有人提起你的环境。”

小烤炉很好用,什么东西放上去烤一烤都会变得好吃。

这晚其实该吃汤圆,可他们几个发明了新吃法,把汤圆放在面包片上烤过吃。

靳睿买了很多孔明灯,黎簌拿着灯就想往外面跑,被靳睿揪着卫衣的帽子把人揪回来,塞了一支马克笔在她手里。

“外面冷,在屋子里写完,再出去放吧。”

黎簌把孔明灯都打开,摊在靳睿办公室的桌面上,像写小作文一样,认认真真给姥爷和小羽阿姨写信。

中途曹杰过来,看见灯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呦呵”一声,笑着:“你这像写符咒似的。”

“算是符咒吧,我在告诉姥爷和小羽阿姨,希望他们保护靳睿。”

黎簌撇撇嘴,“靳睿和我不一样,他心思很深沉,有什么事情会自己想好解决办法再说。不像我,一有事情就会去找楚一涵你们聊,说出来心里就不会难过了。”

他一定有过很多隐忍的难过。

只是从来没说而已。

靳睿是什么性格,做兄弟的曹杰自然是知道的。

曹杰手里的竹签上还戳着一串掌中宝,听完黎簌的话,怔了一会儿,才笑着:“有你在,他不会难过的,放心吧。”

那天他们在滑雪场山男人不行”了。

前些天靳睿着凉,稍微有些咳嗽,她随口说他身体不行,得到了靳睿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当天夜里,他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行”。

所以靳睿忽然这样笑着调侃她,得到了黎簌幽怨的一瞥。

星群就在头,现在他们那群老伙伴的圈子里,都以在泠城有投资为骄傲,觉得这地方很美,谁要是说在泠城还没点什么事业,那都是要被鄙视的。

温泉酒店曹杰爸爸也占股,前天还打过电话来,和靳睿说,阿睿啊,叔叔听阿杰说,你和小揪揪想要在冬天举行婚礼?很好,泠城的冬天真的是美呢,正好叔叔有个朋友要和叔叔一起投资温泉酒店,我们进度快一点,到时候酒店装修好,你们就在酒店举行婚礼,也是很好的。

这事儿问过黎簌,她很快乐地同意了。

“好像山底下有人开始放孔明灯了。”晓东看着窗外说。

黎簌马上起身:“那我们也去放吧!”

靳睿帮忙拿着几盏孔明灯,和黎簌一起走到门口,小姑娘又往回跑,说是要去拿马克笔。

“不是写完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想要加上!”

黎簌再回来时,拿了一盏新的孔明灯。

她在上面重重写上――

姥爷,小羽阿姨,对不起,我已经迫不及待嫁给靳睿啦。

就不等你们托梦同意了哦,今年冬天,我就要嫁给他!

悄悄告诉你们,我好爱靳睿呀!

希望下一个冬天快点来!

其他人已经粗略收拾好厨余,各自洗漱睡觉去了。

只有黎簌和靳睿站在门口,看着孔明灯晃晃悠悠飞上天,靳睿问她写了什么,黎簌故意说:“我不告诉你。”

靳睿把人捉进怀里,禁锢住,边亲她边呵她耳侧的痒痒:“说不说?”

“啊!靳睿你混蛋!哈哈哈!”

“说不说?”

“就不说哈哈哈,靳睿你哈哈哈,我说!”

“说吧。”

黎簌笑得喘不过气,整个人扑在靳睿怀里,狠狠咬了他胳膊一口,才说:“我和他们说,我很爱你。”

“我也爱你。”

靳睿吻她,拖着她的臀把人抱起来。

他们一路接着吻,回到滑雪场靳睿以前经常留宿的一间宿舍,他踢上门,抱着她倒进床里。

床板不堪负重,“吱嘎――”,一声长响,在郊区寂静的夜晚,格外安静。

两人在黑暗里对视一眼,忽然一起笑了。

黎簌把头埋在靳睿胸前,笑得不行:“希望曹杰不是住在隔壁。”

他们只是在床上笑,还什么都没做,床板又是几声“吱嘎”乱响。

靳睿想了想,也笑起来:“他还真就在隔壁。”

床板的声音,果然引起了隔壁曹杰的不满。

也许曹杰脑补了一出激情戏码,很快发信息给靳睿:

【阿睿,你做个人吧!】

【别的不求,只求你们时间稍微短点行么,不丢人,真的。】

【为兄弟的身心健康想一想吧!】

【兄弟还没有女朋友呢!】

反正也没有睡意,明天又不用上班。

黎簌和靳睿干脆爬起来,敲响曹杰的门,三个人拿了零食凑在一起聊天。

黎簌问曹杰:“那你要是找女朋友,想要找什么样的?”

曹杰想了想:“不知道,不过,希望能像你俩这么恩爱吧。”

后来黎簌在两个男人聊工作时,靠在靳睿身边,打着呵欠翻开手机备忘录。

日记本在家里,她只能暂时写在手机上。

正月十五,星期五:

曹杰说,如果找女朋友,希望像我和靳睿这样恩爱。

忽然觉得,“恩爱”是个好温暖可爱的词呀。

那我希望我们,永远恩爱。

54 番外-04

年初复工, 靳睿和黎簌各自忙了很久。

等到真正可以准备出发去江城,已经是这一年的5月份。

泠城的5月仍然是冷的,哪怕中午阳光最明媚时, 气温也只有零上几度。

前些天下了几场雨, 到现在人们还穿着加绒的厚外套。

下班回家,到家属楼楼区时,8点半,周围一片昏暗夜色。

黎簌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 像一只小兔子一样, 穿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东小路, 迈进家属楼的楼道。

迎面而来的,仍然是生活气息的嘈杂:

不知谁家烧了饭, 香气飘满楼道;不知谁家孩子在挨训, 哭声嘹亮;也不知谁家开了电视机, 以晚间新闻声音去抵抗孩子的哭声……

黎簌拿着从老板那里申请下来的请假单,一路小跑着进了家门。

她踢掉鞋子, 连拖鞋都没换, 直接冲进靳睿怀里:“我请好假啦!下下周,我们就可以去江城啦!”

“几天假期?”

“加上两个周末,有10天呢!”

黎簌很开心,在靳睿怀里拱来拱去:“到时候我要坐船夜游江城!”

“好。”

“我要去曹杰说的那个著名酒吧喝上一杯!”

“好。”

“还要看看桂花树到底什么样!”

“好。”

太开心了, 所以黎簌下意识就问:“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靳睿帮她脱掉厚厚的外套:“因为爱你吧。”

出发前, 他们一起去了金饰品店, 把定制的两条细细金手链拿了回来。

用了姥爷攒给她的嫁妆,可又舍不得全都用, 黎簌只拿出两块5g的小金条, 给她和靳睿做了一对情侣金手链。

很细, 但也精致。

就当做是姥爷陪伴在她们身边,对他们的祝福。

他们就带着这对手链,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去江城。

5月初时,曹杰家里有事,先一步回了江城。

黎簌和靳睿出发那天,只有赵兴旺和楚一涵在,两人陪着靳睿黎簌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赵兴旺和楚一涵已经搬进了李红萍家原来住的房子,现在和靳睿黎簌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有什么事,2分钟就能碰面,可两个姑娘还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见面就凑在一起。经常被赵兴旺吐槽,好像八百年没见过面了似的。

起了个大早,路上楚一涵挽着黎簌的手臂,懒洋洋地靠在车子后排。

她们像高中时蹭靳睿的月包出租车时一样,凑在一起,分享着各自工作中的小乐子。

南方城市已经遍地花开,这座小城在清晨仍然只有1、2度的气温。

怕两个姑娘冷,车子里一路开着充足的暖风。

日光从东边晃进车子里,烤得黎簌脸皮发烫。

靳睿坐在副驾驶位置,偏头看了一眼,黎簌正在兴奋地和楚一涵聊着江城,眼睛发亮,神采奕奕。

看得出来,她对这趟行程十分憧憬。

楚一涵的大学是在江城念的,对江城多少有些熟悉。

她建议黎簌,一定要去尝一尝江城特有的醉蟹。

“醉蟹是什么?”

“用酒和调料生腌的闸蟹,很好吃!”

“会比蒸螃蟹还好吃?”

“当然啦,我吃了一次就爱上了,味道很绝,还有一点点酒的醇香。”

泠城这边寒冷,又不沿海,对海鲜没有什么讲究。

哪怕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好了些,海鲜市场也还是那么几样。上了岁数的人仍然习惯只在煮火锅时去市场买一些冷冻的切割蟹子和虾,这是经年养成的习惯。也只有出去过的人,才对真正的鲜活海鲜吃法,有些研究。

没尝试过的总是让人期待。

所以说到醉蟹,黎簌十分向往:“那我可一定要尝一尝。”

楚一涵说,江城盛产闸蟹,有一年十一她去大学室友家里做客,室友家里住在江城郊区的小镇上,门口有一条小河。那个季节,螃蟹多到会从河里跑出来,甚至跑进人家院子里。

黎簌羡慕死了,把头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的缝隙里钻到前排去,戳一戳靳睿的手臂:“靳睿,你说江城那么好,还有螃蟹吃,你怎么会喜欢在泠城呢?泠城只有冷冻切割蟹呢。”

靳睿握住她的手:“泠城没有螃蟹,不是有你么。”

楚一涵靠回座椅里,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的闺蜜和男朋友,然后踢一踢架势椅的椅背,和赵兴旺说:“赵墩儿,你学着点儿。”

正在开车的赵兴旺想了想:“那我怎么说?不然我给你唱一个吧,‘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

黎簌笑疯了:“这歌也太老了吧!”

“不知道,反正我爸一惹我妈不痛快,挨骂之前就抱着我妈唱这个,就能把人哄好。”

最近赵兴旺的妈妈对楚一涵有所缓和,主动约楚一涵去家里吃过几次饭,还给楚一涵买过化妆品和小背包。

楚一涵的妈妈本来不同意他们的,但看着赵兴旺妈妈那么殷勤地和她女儿走得近,楚一涵妈妈又生气了,也天天叫赵兴旺过去吃饭。比着似的。

现在两家都不再为难孩子们了,变成了两个妈妈争风吃醋的战争。

楚一涵和赵兴旺搬到家属楼后,如果其中一方的妈妈过来送几斤肉,不出三天,另一方的妈妈肯定也要买上更多的东西送来。

提起这事儿,赵兴旺也头疼:“你俩去江城可别太久啊,我妈昨天买了十斤羊肉卷过来,现在你们和曹杰都不在,没有战斗力。冰箱里塞得满满的,想买点冰棍儿都没地方冻,等你们回来,咱五个煮火锅吃。”

黎簌说:“包在我身上,我一个人能吃两斤!”

楚一涵就去捏她的腰:“你哪里吃得完那么多?这么瘦!”

“我该丰满的地方也是有肉的!”

“哪呢?我摸摸?”

“一涵!你现在怎么像个流氓,是不是和赵兴旺学的?”

“谁学他,我觊觎你很久啦。”

“天呐!救命!”

“哈哈哈哈哈!”

两个姑娘在后排闹起来,大大咧咧的,说话没个避讳,笑声却清脆悦耳。

赵兴旺和靳睿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眼无奈,却也满眼宠溺。

车子开到机场,楚一涵和赵兴旺送他们进去。

听曹杰说江城天气非常好,街上已经有女孩子穿裙子了,特地打了视频过来,叫从未去过江城的黎簌,千万千万别穿得太厚。

机场里供暖不错,黎簌脱掉厚外套,递给楚一涵:“帮我拿回家吧,我就不穿啦,免得到那边被人笑话。”

楚一涵笑着:“等你们回来我和赵墩儿来接机,到时候给你们带厚衣服。”

黎簌去抱楚一涵:“一涵,你太好了,撒浪嘿!”

靳睿出门时就只穿了一件卫衣,围着围巾坐进车子里,看见黎簌脱掉外套,把围巾摘下来帮她围好:“停机坪上冷,别着凉。”

这是黎簌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是和黎丽离开泠城时。

好像人真的会选择性失忆,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登机流程,也不记得飞机飞上云霄时,到底有什么样的感觉了。

连飞机上有空乘姐姐这件事,都被从记忆里抹除掉,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所以她像是第一次搭乘航班一样,亦步亦趋跟着靳睿。

兑换机票、托运行李、过安检、拿着机票去登机口,直到靳睿想去洗手间时,黎簌也一直跟着他,差点进了男士那边。

靳睿停下脚步,黎簌就撞在他背上,捂着鼻子抬眼,语气不善:“你怎么突然停了?!”

被质问的人无辜地指了指头完,被他吻住唇,很轻很温柔。

他吻了她一下,挡住她冒出来的那些胡乱猜想:“我没事,我是说你,脸上没有什么感觉么?”

他没这样问时,黎簌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但靳睿问过之后,黎簌开始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

她跑去照镜子,脸上起了红色的小疹子。

“靳睿!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黎簌哭丧着脸跑出来,“过两天我们不是还要去试婚纱么!”

这是楚一涵给的提议,说泠城的婚纱店里婚纱样式都比较老了,可以在江城找几家店铺试一试,到时候定下来,婚礼前让他们邮寄到泠城。

约好的婚纱店是晓东学美术的姐姐推荐的,据说广受好评。

靳睿边帮黎簌换衣服,边哄人:“别急,婚纱真有喜欢的样子,我们可以定制,离冬天还早。先去医院看看。”

他更担心的当然是黎簌的身体。

以前陪着陈羽在医院时,见到了太多人间疾苦,甚至有因为过敏就呼吸困难差点丧命的。

越想越着急,靳睿连眉心都皱起来,帮她穿好衣服,直接带着人出门。

幸好酒店楼下的路边就有出租车在,离医院也近,几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黎簌拿着手机当镜子照,幽怨地嘀咕:“那我以前吃小龙虾怎么没有过敏呢?”

“小龙虾不算海鲜吧。”

“那龙虾丸子、蟹□□这些,我也是吃过的呀!”

“说明里面没有真材实料。”

“靳睿,我要是毁容了不好看了怎么办?”

出租车窗外是江城陌生繁华的夜色,靳睿在偏头,认真看着她。

眸色被霓虹装点,他的语气认真:“在我这儿,你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不是还有小羽阿姨?”

靳睿逗人:“嗯,忘了,那你第二吧。”

被得对。”

午饭后,雨停下来,靳睿带她去了陈羽在的那片山坡。

是属于曹父的一片地,山下是茶叶种植庄园,还有一间私立的音乐进修学校,时不时传来琴音。

很神奇的是,江城的雨连绵了一上午,这边却没有丝毫下过雨的痕迹。

花草叶片上都没有湿痕,只有阳光,透过云层,呈现出丁达尔效应,照射下来。

像人间天堂。

5月,野花正盛开,山花烂漫,而那个曾经貌美到令人侧目的女人。睡在这座山上。

黎簌想,小羽阿姨一定非常非常喜欢这里。

山有些高,路不好走。

最后一段矮坡时,靳睿先上去,转身,伸出手。黎簌把手搭在他手掌上,由他拉着上去。

但她脚下没踩稳,滑了一下。

靳睿怕她磕到,用自己当肉垫,先倒在了花丛中,接住她。

黎簌鼻尖一朵馥郁的不知名野花,花粉呛到,她打了个喷嚏,然后和靳睿一起笑起来。

他们身后的榕树下,就是陈羽沉睡的地方。

隐约听得到山下音乐学校里的琴声,细细分辨,居然是《风居住的街道》。

黎簌对音乐一窍不通,只听得出这一首。

还以为自己幻听,扭头问靳睿:“你听见了么?”

“听见了。”

野花明艳,随风摆动。

黎簌和靳睿静静躺在草坪上。

她怕靳睿伤心,来之前已经做了准备,偷偷练过歌,想要唱给靳睿听。

是一首80年代的老歌了,《遥远的她》。

歌词里说“遥远的她,仿佛借风声跟我话,热情若无变,哪管她沧桑变化。遥远的她,不可以再归家,我在梦里,却始终只有她。”

黎簌唱得不好,几次跑调,靳睿却在听后,把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背。

她也伸出手,拍拍他的背,无声安慰。

他们在山坡上呆了很久。

黎簌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和家属楼里其他孩子一起捉迷藏,黎簌藏到一个自认为隐秘的位置。

那次负责找人的是靳睿,她就躲在一户人家堆在一楼公共过廊的废旧柜子里,躲了很久很久。

她觉得,靳睿一定为了找她焦头乱额,准备悄悄出去,吓唬他。

但她小心翼翼推开柜门,却看见靳睿坐在她所在的柜子对面,手里拿着几支狗尾巴草,正在编什么东西。

听见她推开柜门的声音,他抬眼:“舍得出来了?”

“你找到我怎么不说,害我在里面闷了那么久!”

黎簌那天气得要死,靳睿把手里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递到她面前,她一把接过来,也没能完全消气。

那会儿是夏天,他们一路闹着跑回6楼,一身汗意,去了靳睿家。

小羽阿姨在家里弹琴,听见他们回来,笑着走出来:“小睿睿和小簌簌回来了?冰箱里有雪糕哦。”

两个孩子听见雪糕,哪还顾得上闹别扭。

黎簌想起这段往事,踢了一脚躺在她身边的靳睿。

狗!

找到了不吭声,让她憋那么久!

可被踢的人不问缘由,居然递到她眼前一只用狗尾巴草编好的兔子。

和小时候那只一模一样,绿色的,小巧的,毛茸茸。

他们从小在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确实拥有旁人没有的默契。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踢你?”

“想到什么往事了吧,是你借我床睡那次?还是躲猫猫我找到你没说那次?”

靳睿想了想,忽然笑了,“或者,是昨晚我弄哭你的事儿?”

黎簌想起她昨晚哭唧唧的丢人样子,马上转移话题:“是躲猫猫那次!”

靳睿笑了:“当时不是不生气了么,吃了那么多雪糕。”

“哪里多,我们吃的明明一样多。”

“不是你吃了一盒半?”

“我哪有!靳睿,你再说?再说我就打死你!”

“不说了。”

“谁吃得多?”

“我。”

黎簌手里玩着那只狗尾巴草做的兔子,和靳睿说:“怎么办,我还是想吃醉蟹。”

“你过敏。”

“脸上红疹已经消掉了呀,我只吃一只,应该没事儿吧?好不好?我想吃醉蟹?”

“先吃脱敏药。”

小羽阿姨,你看见了么?

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要好,比小时候更好。

会永远都这么好的。

放心吧。

-

因为又吃过醉蟹,试穿婚纱那天,黎簌的脸颊是粉红的。

脱敏药只抵挡住了小红疹,没能抵挡住她皮肤泛红。

但黎簌已经在试婚纱的前一晚,已经“威胁”过靳睿了,因此有恃无恐。

当时小黎导演盘腿坐在床上,抱着酒店雪白的枕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靳睿,明天我试婚纱时,你绝对不可以露出任何觉得不好看的神情,也不许说‘不好看’这三个字。你要知道,我是为你穿上婚纱的,我穿哪件,你都得说好看。然后没人在时,偷偷告诉我,哪件最好看,知道么?”

靳睿比了个“ok”的手势。

小黎导演觉得靳睿有点敷衍,当即皱了眉头,继续叮嘱:“你可不能像电视剧里那些男的一样,女朋友去试衣间换了衣服出来,男的就只会摇头。”

靳睿凑过去轻吻她的鼻尖:“那不会,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要是七老八十牙齿掉光,你也会觉得我好看?”

“当然。”

“真的假的?”

靳睿笑道:“不是说过,在我心里,你最好看。”

结果试婚纱时,让黎簌闹心的,不是准新郎挑剔,而是准新郎演得太投入。

导购小姐姐温柔地介绍黎簌试了好几款,靳睿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坐在等候区的沙发里,黎簌每次出来,他抬眼时都是满眼深情款款的欣赏:“好看。”

后来连导购小姐姐都笑了,对黎簌说:“黎小姐,你先生真的好爱你呀,他看你时,眼里有光。”

黎簌还以为是她昨晚威胁得过头了,趁人不在,拖着大裙摆走到靳睿面前,喝光了他端着的杯子里的红茶,小声咬牙切齿:“你有点戏过了,这样我就选不出来了,刚才那些,哪条不好看,快点告诉我。”

“还真不是演的。”

靳睿很认真,“你就是穿每一条都好看。”

后来靳睿接了个电话,是曹杰打来的。

曹杰说他人就在婚纱店门口,让靳睿出去一下。

靳睿穿着一身西装,从婚纱店里走出去时,刚才同黎簌闹过的笑意还遗在眉眼间。

迈出婚纱店,曹杰带着他们的一众朋友们等在外面,见了靳睿含笑的样子,吹着口哨起哄:

“有了未婚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阿睿以前总淡着一张脸,笑模样都少呢。”

“啧啧啧,怎么现在温柔成这样了?”

靳睿轻笑一声:“怎么都过来了?”

“还不是你,迟迟不把人带过来给我们看。”

“就是,金屋藏娇呢?来江城这可第三天了,再不见不合适吧?”

“嫂子人呢?”

正说着,婚纱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响,穿着洁白婚纱的女孩提着裙摆,脸上都是明媚的娇:“靳睿你……”

看见门口站着的5、6个男人,黎簌愣了愣。

曹杰和晓东都在,黎簌也就明白,门外的人,应该都是靳睿在江城的朋友。

她一时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僵硬半秒,居然顶着一张过敏泛红的小脸,对着几个男人小幅度鞠躬:“靳睿在江城,多亏你们照顾……”

一群男人紧忙躲开:“哎哎哎,嫂子这可,太客气了。”

靳睿笑着把她拉起来:“我照顾他们更多。”

男人们都挤在婚纱店里,黎簌试的几套,他们和靳睿说辞一样,统一口径,都说嫂子穿哪套都好看。

黎簌十分不信,私下问靳睿,你是不是恐吓他们了?

靳睿好笑地吻她:“没有。”

小姑娘满眼笑意地站在镜子前的样子,无论穿什么,都是最美的。

听说黎簌想要乘船夜游江城,曹杰和晓东早和朋友们定下了一艘小型游轮,请了厨师做好江城特色,邀请黎簌和靳睿和他们一起在小游轮上共进晚餐,以表示对黎簌的欢迎。

江城的江景很美,两侧都是商厦灯牌,映在水中。

黎簌拖着下颌,坐在船上,听这群男人你一嘴他一嘴地夸靳睿。

他们说靳睿像个财神爷,对商业情势极其敏感,最开始他们听靳睿的,投资网吧网咖,赚得金满钵满时不愿收手时,靳睿突然说,要把盈利十分可观的网吧网咖转让出去,兄弟里自然是有不同意的,曹杰还和他吵过,但后来还是听了靳睿的,他们在盈利时转让,得到一笔可观的转让费,结果江城的网吧网咖果然没两年就开始没落。

“我们有过不少投资,都是阿睿出谋划策,他的头脑真的,太好用了。”

曹杰的哥哥也在,笑着叫黎簌“弟妹”,他说,“弟妹,你跟着阿睿,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对你好,这不用我们帮他吹了,他能做到。我想说的是,阿睿能有你,我们也都为他高兴,假若有一天他欺负你,我们绝对不放过他。”

黎簌当时坐在船舱沙发上,靳睿就坐在宽敞的沙发扶手旁,听见曹杰哥哥这么说,抬眼看过去:“哥,我们两个,要是有一个挨欺负,那也只能是我。”

曹杰欠欠接话:“那可不,阿睿他们家,那是小揪揪当家做主的。”

“那边有烟花。”

“什么日子?放烟花?”

“好像是有明星开演唱会吧。”

靳睿凑到黎簌耳边,问:“去甲板上看么?”

“要去!”

黎簌欢乐又自恋,挽着靳睿的手臂,“怎么我一来江城,就放烟花了呢,一定是欢迎我呀。”

靳睿一脸宠溺:“是。”

两人往船舱外走去,晓东幽幽感叹:“我他妈好想拥有未婚妻,我想结婚。”

曹杰白他一眼:“我不想吗?!”

晓东乐了:“咱俩凑合凑合?”

“滚你妈,变态。”

晚风里带着江城特有的潮湿,黎簌扶着围栏,去看远处的烟火。

她从寒冷的泠城来,像是穿越过了时空,得到了一片春色。

“靳睿,江城真美。”

身后的人没回应,黎簌就扭了头去看他,却撞进靳睿满是思索的深情眼里。

她愣了一瞬:“你想什么呢?”

“在想,离婚礼还有6个多月。”

“干什么!你想反悔?!”

怎么可能是想反悔,不知道小姑娘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靳睿做什么都没急过,只有现在,突然迫不及待。

他说:“不是想反悔,是等不及,想马上就结婚。”

他们在甲板上,迎着沁润人心的夜风接吻。

中途有靳睿的朋友推开船舱的门走出来,撞见,大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说完又关好门。

门板挡不住那位朋友的大嗓门,黎簌和靳睿都听见那人扬着调子大喊:“千万别出去啊,他们亲吻呢!!!”

黎簌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在靳睿胸口,用拳头打他:“都怪你!”

但靳睿却说,我爱你。

很多年后,黎簌再翻到那段时间的日记。

她在自己那不怎么好的文笔里,依然能读出一种甜蜜。

那时黎簌已经30多岁,她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举着日记本问靳睿:“靳睿,你说,你现在还有结婚前那么那么爱我么?”

靳睿放下手里的工作,吻她的眉心:“现在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