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作系统的第三修改版输入完毕，版本序列叫什么？1.3？”
列别杰夫将第二条长长的纸带送进输入口，计算机读入数据，然后在段码屏上显示出一行字母，表示数据已写入磁芯存储器。
“操作1.03，也就是oc1.03。”唐华说。
列别杰夫走到电闸前，合上闸门，然后在控制台按下按钮，超算厅里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响起。呈x形排列的12个机柜的绿色指示灯都亮了起来，tc50超级计算机全状态就绪。
如果说一台t50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和整个苏联所有的计算机系统运算力总和相当，那么一台tc50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已经超过了当前地球上其他国家生产的所有计算机运算力总和（当然得排除掉中国已生产并销售出去的几十台tc50）。12个机柜中，有8个是运算柜，每个机柜安装20个运算单元。有4个综合操作柜，都带输入输出和存储器，必要时可由4名工作人员同时操纵和使用。4个综合操作柜的操作员坐席身后是总控制台。超算厅现在被tc50的x字形布局分割成了四个三角形区域，一个操控区，三个维护区。
尽管超算厅有大功率的通风降温系统，在运行十几分钟后，大家仍感到操控区的温度在上升。衣着打扮一丝不苟的列别杰夫，此时也松了松领带，将衬衫第一颗扣子解开散热。
“第三个版本的系统应该是最稳定的了，”列别杰夫说，“正常使用的话，用上几天也不需要重启。”
“操作系统本来就该这样，”唐华微笑，又抬腕看看表，“时间已经过五点了，系统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剩下的测试可以交给操作员，我们几人不如决定一下，晚饭在哪里吃。是伏尔加呢，还是文艺复兴？特卡琴科兄弟？”
“我建议特卡琴科兄弟。”列别杰夫马上回答。
王永俊看着两人飞快地定下了晚餐地点，犹豫半天没有回应，面有难色。晚上还要进行第一次破解测试呢……
“老王，不怕，那个俄餐馆不是十几二十年前了，白俄余孽早没了。要是还担心有暴露的风险，给你，”唐华变出一副大墨镜和一顶大沿遮阳帽，带在老王头上，“吃饭的时候咱们还得继续聊破解程序呢。”
特卡琴科兄弟咖啡馆的安静角落，三人边吃边漫无边际地聊天。
“老列，你妻子和孩子已经启程来中国了吗？”唐华问。
“他们正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列别杰夫说，“是上周从莫斯科出发的，大概还要四个星期才到目的地。”
唐华用勺扒拉扒拉面前的罗宋汤，通红的浓汤用料相当扎实，随便一扒就能舀出一堆底层的牛肉粒。炸猪排也是大号加厚的，反正所有的菜分量都很足。“老王，今晚一定得吃饱，说不定要搞一个通宵呢。”
“我在想程序还有没有优化的可能，”老王刚才有点心不在焉，听到唐华的话，就拿起面包沾汤啃起来，“按tc50的运算能力，现在进行唯密文攻击预期耗时6到12小时，如果……”
超算厅。
列别杰夫用过晚餐下班回家，老王和唐华返回计算机所。军委情报部在今天晚上，要进行第一次针对209的密文攻击测试。
唐华拿着代码草稿，对照着看了半个小时，老王的新解算思路更有针对性，209的六轮结构、转鼓凸耳移位，这些其实都可以用数学模型来描述，把数学计算交给计算机就可以。现在唐华都有点想研制专用的解密芯片，啊不解密运算单元了，他在当初设计tc50的时候略微在硬件上侧重于积分运算，因为主要用户群体是拿它做科研和工程计算的，最常见的计算就是求各种微分方程&定积分的精确数值解。
在重新优化了代码的一个小流程之后，唐华觉得可以了。
被当作209虚拟机的t50改装机运转起来，唐华输入六个字母，设定209的初始状态，然后拿一份英文报纸，开始输入明文。t50改装机几乎是立即就输出了密文。把半个版面的报纸内容输入进去后，看看已经有2500个字母了，唐华停止加密程序，将密文递给了老王。老王接过密文，走到已启动解密程序的tc50总控制台，轻咳一声，让综合操作柜前的4名破解操作员进入状态。
晚上10点10分，入夜的上海灯火辉煌，唐华半躺在计算机所露台的椅子上，眺望夜空消磨时间。
楼里的tc50正在全功率运转，这个大家伙功耗90千瓦，散热系统还要另外消耗4千瓦的电能，计算机所为此还专门改造了供电线路。
“唐部长，今后是不是所有的密码体系，在计算机面前都不堪一击？”老王发现自己也处于无事等待的状态，于是也来到了露台看夜景。
“这是古典加密体系与计算机时代的碰撞，就像冷兵器和热兵器的变革，”唐华说，“古典加密体系最终会被淘汰，取而代之的也是计算机。”
“嗯，我想也是，古典加密体系敌不过计算机，只有用计算机来加密，才有可能对抗计算机的解密程序。矛和盾的对抗永远不会停止。”老王点点头。
……
“王科长，王科长”破解操作员来到露台，轻轻叫老王。
在躺椅上小睡的老王一激灵就醒了过来，睁眼看看操作员，“有什么情况？”
“我们好像攻击成功了。”操作员将两张纸条递给老王。
听到这个消息，老王睡意全无，站起来就去旁边打开了露台的柱灯。唐华也醒了过来，“怎么，有结果了？”
老王翻看一边手中的纸条，脸上的表情既是震惊，也是狂喜。他打开第一张小一些的纸条，把上面的字给唐华看。
小纸条上只有6个字母：
yttq
唐华把衬衣兜里的纸条也拿了出来，这是他生成密文的时候，给209虚拟机设定的“密钥”。唐华的纸条记的也是6个字母：yttq
唐华一把将长纸条从老王手中抽过来看，既然已经准确破出了密钥，那么这张纸条的内容毫无悬念。密文已经被破解，长纸条的内容，就是他用来加密的那张英文报纸的文章 。
抬腕看表，凌晨3点50分。
从把纸条交给老王到现在，是6小时20分。
从计算机启动算起，总共耗时5小时55分。
1950年9月14日夜，军委情报部二局、电子信息工业局使用tc50超级计算机，对209密码机成功进行唯密文攻击，在掌握了2500个密文的前提下强行破解。
首次攻击耗时6小时，攻击成功后，如敌方暂时没有觉察到、继续使用原密钥，那么新截获的密电对于军委情报部二局来说就是“秒破”，只需要把209虚拟机反过来运行即可。如敌方觉察到密码被破、更换密钥，那也只是再花上几个小时时间以及几百度电而已。
再说更换秘钥哪有这么快，密码被破了你可不能用发电报的方式来传送新秘钥，得派通讯员送纸条过去……
……
9月14日午夜，仁川。
“铬铁行动”几乎是按照潮汐表分秒不差地展开的。登陆行动分两阶段：第一阶段目标是月尾岛，代号绿滩，第二阶段攻击仁川港南北两侧，北侧代号红滩，南侧代号蓝滩。
麦克阿瑟坐在他的“麦金莱山”号两栖指挥舰上，嘴里叼着他的玉米芯烟斗，透过舷窗可以看见波涛汹涌的海浪和在波涛中前进的登陆舰队。
在1950年8月底、9月初，当釜山防御圈趋于稳定，美军无后顾之忧时，麦克阿瑟提交了在仁川实施大规模两栖登陆的作战方案，并且要求美军恢复二战之后就未再组建过的海军陆战队远征军。麦克阿瑟的计划一提出就遭到了美军众多高级将领的反对，理由是仁川水文和地形恶劣，潮汐涨落大，洋流最高流速达到8节，稍不注意登陆舰就会触礁嗝屁。但麦克阿瑟坚持在仁川登陆，因为这里是最出人意料的地点。
“你们愿意让我们的部队像牛羊一样在屠宰场似的那个环形防御圈里束手待毙吗？谁愿意为这样的悲剧负责？当然，我决不愿意！”
“假如我的估计不准确，而且万一我陷入无力应付的防守局面，那我将亲自把我们的部队撤退下来，那时唯一的损失将只是我个人职业上的名誉而已。但仁川之战绝不会失败，并且必将胜利，它将挽救十万人的生命。”
在联合国军司令部的会议上，麦克阿瑟的架势与其说是在发言，不如说是在演说。他似乎在欣赏所有人的悲观调子，甚至欣赏他们在争论时焦灼的神色，因为所有这些都成了他演说前的铺垫。麦克阿瑟以他的固执和他在二战中积累下来的威望，不但说服了参谋长联席会议中难以对付的三军部长们，而且经过反复的陈述、发怒、要挟，最终杜鲁门总统也不得不同意仁川登陆作战的计划。
后来的战斗证明麦克阿瑟的押注是正确的。在其他几个美军推荐的备选登陆场，朝鲜人民军都布设了苏联提供的水雷，每个登陆场千枚起步。但仁川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颗二战时期的日本库存水雷，不仅如此，仁川当面的人民军守军也少得可怜。9月7日，美国海军和cia对仁川进行联合勘测，证明这里登陆虽然难度相当大，但还真有一个时间窗口可以让登陆舰上岸。计划通！
9月13日起，美国海军和加拿大海军的巡洋舰对月尾岛发起短促炮击，这里是人民军唯一有海防部队驻扎的岛屿。美军战役指挥官詹姆斯·贝斯特选择在白天执行炮兵射击，目的是让人民军误以为是普通的对岸袭扰炮击而不是登陆火力准备。
9月15日凌晨，当唐华和王永俊拿着破解的209电文狂喜之时，美军再次对月尾岛发起炮击，4艘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在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在不足45分钟的时间内，就把2845发炮弹倾泻在月尾岛上，接着261艘各种舰船、登陆艇构成的两栖舰队一拥而上。6时31分，海军陆战队乘坐人员登陆艇抢滩成功。6时45分，9辆“潘兴”坦克开上海滩。月尾岛上的朝鲜人民军最大的火炮只有76毫米，且在前两天与美军驱逐舰的对射中损失大半，根本无力阻挡“潘兴”的突击。7时50分，美军攻占岛上的制高点105高地，基本占领全岛，歼灭一个加强营的朝鲜人民军岸防部队，自身仅伤亡17人。
解决了月尾岛之后，美军在白天强行登陆朝鲜半岛的陆地。登陆场的地形恶劣无比，很多登陆艇靠近陆地之后都打不开舱门，士兵们抬头看见的就是悬崖，只能搭梯子，直接从登陆艇里就开始攀岩山。这简直是随便有一挺42在滩头美军就要翻车的节奏。但很遗憾，海滩上空无一人，仁川登陆场唯一的看守者——月尾岛岸防部队已经被消灭了。此时的朝鲜人民军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征募的新兵稍加训练就直接补充到釜山防御圈的各个师里头，后方空空荡荡。
上岸的美军一路直扑富平，切断平壤-汉城-釜山的交通线。一路进军金浦机场，这是距离仁川只有20公里的、有2000米长跑道的正规机场。人民军囤积在仁川至水原公路边的弹药被美军的空袭引爆，这些弹药都是准备转运到釜山前线的，结果一下子就报销了至少两千吨枪炮弹。
9月15日当天，美军的工兵部队就开始在仁川构建人工临时码头，接下来，坦克、车辆、物资、后续登陆部队，源源不断地从人工码头登上陆地。
9月16日，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在仁川上岸。还是叼着他标志性的玉米芯烟斗，还是前呼后拥一大群记者。
“我想寻找一个叫刘易斯·普勒的上校，是一个陆战队的团长。我想亲自为这位团长授一枚勋章 。”在记者面前，麦克阿瑟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通信参谋赶紧拿来步话机开始呼叫。接着，所有的记者都听到了步话机里刘易斯·普勒的声音：
“我没工夫！如果他打算授勋，就让他来这里好了！”
麦克阿瑟哈哈一笑，立即乘吉普车向枪声还没断的方向前进，在那里见到了满身硝烟的刘易斯，两人相互敬礼，然后麦克阿瑟给刘易斯颁发勋章 。
大半个月后，唐华从报纸上看到了美国记者惟妙惟肖的现场报道，沉默半晌，之后只能评价两个字：
“戏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