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同类
墓道里蹲着一个人。
蹲着一个人！
蹲着一个人！
蹲着一个人！
于斯的大脑一下就停转了。
对方是个女孩。
她抱着双膝，背靠墓壁蹲着，身体在微微发抖。
墓道里太安静了，她听到了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她看见于斯之后，好像并不害怕，只是愣住了。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这个女孩长相一般，眼神有点凶，一眼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她留着蘑菇头，穿着一件藏蓝色短外套，里面是一件蓝白色条纹衫，下面穿着一条硬撅撅的原浆牛仔裤，有点法式的清新文艺范儿，脚上穿着一双黑色运动鞋，背着一个鼓囊囊的白色帆布包，有点脏。她的眼睛红肿着，应该刚刚哭过。
她的蘑菇头让于斯想起了那个跟易小封总是同时出现的可疑女孩。但是，他实在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她。
两个人不可能一直这么对视，于斯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场。
女孩的眼睛终于从于斯的脸上慢慢移下来，看了看他手上的洛阳铲，然后又盯住了他的脸，低声问：“挖坟的？” 她讲的是陕西普通话。
于斯摇了摇头。
女孩并不信任：“那你是干啥的？”
于斯朝前走了一步：“我是个……游客。”
女孩立即站起来，眼睛一瞪说：“你站住！”果然不是个善茬。
于斯就停住了。
女孩把手伸进了布包，冷冷地说：“我包里有两种防狼的东西，你要试试哪一种？”
于斯的心里很恼火，也许老实人挂相？怎么连个女孩都敢对他这么横！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也想横一些，把这个女孩的气焰压下去，却缺乏底气，这女孩根本不像女孩！她的眼神，她的口气，她的气势，比男人还男人。
于斯的父亲是个教师，他对于斯管教很严，于斯毕业后一度迷上了赌博，那其实是个叛逆的喷发口。但是打架这事儿不一样，如果从小就怕事，绝对不可能从一个极端变成另一个极端。
于斯说：“我真是个游客，我来这里纯属是意外。你是……”
女孩没有回答他，而是轻蔑地笑了：“游客！这个古墓的门票多少钱啊？”
既然对方这么敌对，于斯也不想再友好了，他问道：“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水？”
女孩稍微愣了一下：“你的水？”然后，她果然从布包里掏出一瓶水看了看，一扬手就扔给了于斯：“我还怕有毒呢，还你。”
水掉在了墓道上，“哐”一声，又滚了几滚。于斯把它捡了起来，接着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孩看了看于斯的脚：“你站远点儿！”
于斯就朝后退了两步。
女孩说：“你管不着。”
于斯说：“怎么这么大戾气！就两个人，不能好好说话吗？”
女孩的眼圈突然又红了。
于斯就不问了，自顾自地说道：“我叫于塘，从云南来的。你是本地人？”
女孩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她问于斯：“你晓得咋出去不？”
于斯说：“本来有个出口，但是我找不到了。”
女孩就不理他了，转身朝前走去：“你不要跟着我。”
于斯大声问：“你刚才是不是去过那个坑？”
女孩接着朝前走，并不回答。
于斯追上来：“我是说那三个有女俑的坑！”
女孩停下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黑色小瓶子：“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于斯把脸别过去，躲开了那个喷口：“咱们谝谝，没有我你肯定出不去！”
女孩靠在了墓壁上，拿着防狼喷雾剂的手垂下来：“我咋知道你是个啥人？”
于斯说：“我跟你说了啊，我叫于塘！”
女孩说：“把身份证给我瞭瞭。”接着又补充道：“扔过来。”
于斯有点尴尬：“呃……我的身份证丢了。”
女孩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大哥，你是啥人都不关我的事，从现在开始我们各走各的，就这！”
于斯说：“我只问你一件事。”
女孩看着他，等他问。
于斯说：“你去没去过那个坑？”
女孩说：“我在门口看了看，没进去。”
于斯举了举手上的洛阳铲：“就是说，你没动过这个铲子？”
女孩说：“它在你手上，我咋会动过！”于斯说：“怪了。这铲子不是我的，它放在一个死人旁边，本来我把它拿走了，不知道谁又把它放回原处了。”
女孩眯缝着眼睛说：“编鬼故事吓我是不？告诉你，我才不怕。”说完她又朝前走了。
于斯旅行包里的鸡雏可能第一次听见女声，它“叽叽”地叫起来。
女孩一下就停住了脚步，警惕地回过头来。
鸡雏的叫声更大了。
于斯放下旅行包，把鸡雏拿出来放在了地上。鸡雏并不理会女孩，它在地上四下走动，继续“叽叽”叫，好像在要吃的。于斯掏出一块面包，用手指捻碎了，放在了地上。
女孩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带进来的？”
于斯说：“嗯，它叫小玉。”
女孩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于斯：“得是有病？”
于斯不理她，只管喂鸡。鸡雏一下下啄着面包渣，看来真饿了。
过了会儿他抬头问女孩：“你带吃的了吗？”
女孩没有回答。
于斯说：“你一时半会可出不去。”
女孩四下看了看：“这到底是个啥地方？”
于斯说：“秦始皇陵啊。肯定是。”
女孩说：“不可能！”
于斯说：“怎么就不可能？”
女孩说：“你以为秦始皇陵是你随便进得去的？”
于斯又给了鸡雏一些面包渣：“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你来干什么？”
女孩低下了头，表情变得悲戚，过了会儿她才抬起头，反问于斯：“你来干啥？”
于斯说：“我只想看看怎么修地铁，没想到发现了一个洞口，我就进来了。”
女孩说：“我也是从那个洞口进来的，我来寻个真相。”
于斯马上问：“什么真相？”
女孩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黄江景是我哥。”
于斯皱起了眉头：“黄江景？”
女孩说：“你没听说过？修那条地铁的时候死了个人。”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已经滚出来。
于斯想起来，那个保安对他说过，有个技术人员死在了防空洞里，导致地铁都停工了。
女孩擦了下眼睛，又说：“他们公司说他死于心肌梗塞，太可笑了！他从小到大心脏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梗塞了？前几天，他们公司提出支付一笔钱，条件是我们家属不许跟媒体见面……”
于斯小声问：“你亲哥？”
女孩白了他一眼：“我堂哥。”
于斯似乎明白了，这个女孩的堂哥在修地铁的时候离奇身亡，而官方的定论含糊其辞，并且不希望公诸于世。这个女孩不甘心，偷偷溜进地铁隧道，想弄清她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结果，她发现了那个防空洞，就进来了，又发现了那条夯土台阶……
于斯说：“你找到答案了吗？”
女孩摇了摇头：“我以为他是缺氧憋死的，但这下面的空气好像没啥问题。”
如果她堂哥真是死于心梗，那就是他自身的健康原因了；而如果他死于缺氧，那就是他所在公司的责任，性质截然不同。
于斯看了看她的衣服，又感觉不对了，外面那么热，她却穿了短外套，于斯怀疑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到这座陵墓里。
他说：“你穿得可够厚的。”
女孩说：“我哥说过，这地下冷得很。”
停了停，于斯问：“你叫什么？”
女孩说：“黄哈哈，咋了？”
回答就回答呗，她非要加个“咋了”。
于斯有点惊讶：“黄……哈哈？”
她说：“我一出生就爱哭，父母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咋了？”
于斯不再理会她的句式，接着问：“你是临潼人？”
黄哈哈用纯正的西安话回答他：“额是西安地。”
于斯说：“哪个区？”
黄哈哈有点反感了：“我为啥要告诉你？”
于斯低头想了想，突然说：“当然了，你可以不告诉我。那我再问你个问题——你的同伴易小封呢？”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