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微抬头怔怔地对视过去,手指用力攥紧手中的帕子,艰难地吐出几句话:“我父母早逝,族亲远在边关。”没有说很多,点到为止。
“一个人来京城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吧,我没有去过边关,但也知道路途遥远,你一个弱女子独自奔波实在是辛苦。”
说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话语中是不可遮掩的关怀。
裴知微眼圈瞬间红了,强忍住不让自己落泪,一直以来她受了很多委屈,不知多少人的为难,府上下人的风言风语,就连最亲的舅舅和祖母也需要她小心谋划,才能求得一丝怜惜。
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会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口中说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都不重要了。
语气带着几分沙哑:“是有一点辛苦。”
楼廷文看见女孩微红的眼圈,将自己怀中的帕子递过去,裴知微小心地拒绝了,要是被人发现,受为难的还是自己,世道对女子总是格外苛责。
虽然被拒绝了,略有遗憾,但他很快察觉到自己做得十分不妥,将帕子收回来,男人正襟危坐在石凳上,温润如玉。
“按照棋局惯例,输的那个人要答应赢家一个要求,裴小姐来参加宴会吧,当做我的奖励。”
裴知微默默地点头,至少到现在她对这人的印象和观感都很好,身份贵重却不跋扈,有学识却不骄傲,一言一行都很体贴人。
但她若是见过楼廷文对其他人的态度,准会怀疑是不是同一人。
得到女孩的应允,楼廷文很高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默默瞧着裴知微露出的脖颈,上面浮现清晰的青色血管,她也太瘦了。
直到被叫去吃席时,楼廷文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恨不得立刻跟上,但也清楚他们现在没有告知父母长辈,贸然行事是极不尊重的,当下决定今晚就回去禀明母亲。
“姑娘,那楼公子是真不错啊,就是没瞧见他看姑娘的背影。”
“是啊,是极好的人,但我总觉得配不上,总觉得这样好的人会发生什么意外。”
锦月被这么一说,热络的心思也消散了,楼太傅的儿子,比老爷的官都大,现在她心里也没底了。
宴席的座位是严格按照官职高低排列的,因着是尚书府外家的原因,裴知微和他们一起坐在前几排,后面跟着一众的官家小姐。
她到的时候,几乎落座得差不多了,默默坐在最边上,和傅明霜挨着:“表姐。”
傅明霜侧头突然出声:“我看到了。”淡漠的眸子凝视过去。
“什么。”
“楼廷文很好,长得好家世好,为人端方正直,京城不知多少喜欢他的人,不止我看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家都在谈论他想看上你了。”
裴知微瞳孔紧缩,慌乱地饮了口热茶,唇齿留香,极好地安抚了女孩内心的焦躁,语气平静:“我记得凉亭在最边上,而且只是下棋而已。”
傅明霜突然笑了,把玩明镜塞给自己的算珠小玩意儿:“凉亭对着船只的方向,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包括表哥,楼廷文从不随便和女子下棋,他对你很感兴趣。”
这话一出,她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反复的回忆自己和楼公子有没有什么越矩的动作,好在二人都是十分知礼数的,除了安静下棋,什么都没有做,稍稍平静点。
“表哥看见了又怎么。”
“没什么,只是表妹日后离他远些,表哥手握重权,又心思深沉,被他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不用表姐提醒,裴知微也想和这人保持距离,实在是表哥给人的印象太差了,不苟言笑,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像躲在暗处的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咬你一口。
以防万一,裴知微还是决定提早回去,等宴席散了就先回府吧,回到自己那个小院子,回到那里,她才拥有绝对的安全感,反正她来这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葛瑞家的看见表小姐娉婷走近,身姿绰约和当年的小姐简直一模一样:“表小姐怎么不在后面玩啊。”
裴知微轻声咳嗽一下,面容苍白:“嬷嬷,我许是刚才吹了风,身体有些不适,想提前回府,劳烦你和舅母说一声。”
“表小姐要不要叫大夫看看。”
“不用,是老毛病了。”
葛瑞家的挺心疼她的,语气软了几分:“那您先回去吧,我叫丫鬟去叫车夫,您在门口等一会儿吧,我会和太太说的。”
“多谢。”裴知微说完,就被锦月扶着朝外面走去,如弱柳扶风,好似路都走不稳了,出了大门,和锦月在一旁等了一会儿。
傅行简骑着高头骏马,正好从街道路过,不知为何,每一次都能轻易在人群中锁定她,女孩脸颊苍白,是生病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上前询问一通,毕竟是尚书府的人,但还没靠近,就见楼廷文焦急地从府中跑出来,傅行简抓住缰绳的手一紧。
“裴小姐。”
“楼公子。”
二人就见了一面,她便要离开,他以为是自己某些言行冒犯了,当即匆匆赶来道歉:“你要走了吗?裴小姐我从未与女孩如此相处,可能有些地方冒犯了,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别走啊,晚上会放烟花,很美,裴小姐留下来看吧。”
裴知微被他青涩的举动弄笑了,捂住帕子看他:“楼公子别多想,我和楼公子相处得很愉快,只是我身子不太好,可能是刚刚受了风,想回去休息。”
傅行简耳力很好,将二人的话大差不差地听完了,眼中笑意浅薄,相处得很愉快,不由回想和表妹相处过程,她好像很怕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发抖,也从未这般真心地笑过。
再看二人情意绵绵的场景,太阳穴隐隐作痛,握紧缰绳,用力驾了一声,快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