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对话之后，沈渡对江凉川的态度冷了许多，日常对江凉川的照顾没有变，只是明显的话少了，两个人好像尽力维持着一个很平和的相处状态，沈渡确实在那次谈话后很挫败，他确定自己是喜欢江凉川的，只是他暂时还不能从这种挫败感中挣脱出来，以及他也想探寻江凉川对待感情的轻蔑，最根本的缘由。
而江凉川就默认沈渡已经放弃追他了，和他最开始的预想一样，他的新鲜感结束了，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长一些，是不是可以考虑结束合同了，也快要从沈总家搬出去了。
最让江凉川遗憾的是，他的卧室里几十万元定制的大床以后没机会再睡了，江凉川有点后悔，那天没把话说那么重就好了。
两个人这样默契的过了半个多月，北方的温度逐渐回暖了，漫长的冬季裹挟着漫天大雪降临了，消失了。
四月，初春。
这段期间江凉川本着既然已经不能恃宠而骄，那么像照顾沈渡饮食起居这些工作自然也应该接管过来了，不能失了做助理的分寸，结果江凉川刚提出来这个想法，就被沈渡无情的拒绝了，他照样在家里享受着沈渡的照顾，并发觉沈渡的厨艺逐渐精湛了不少，江凉川依旧白天做一名出色的助理，下班没有应酬就在客厅里打游戏，他对这款赛车VR游戏越发着迷，搬到沈渡家一个月就把游戏打到了50多级，沈渡也做到了最开始的承诺，只要江凉川能在打游戏之后把铺满零食的桌子收拾干净，并保证不发出过分的声响，沈渡都可以接受，包括江凉川自己卧室里的衣物，文件混乱的堆放，沈渡只是经过门口时叹叹气，绝不过问和指责，江凉川认为这是沈渡这么多年在商场养成的协议大过天的原则。
这天晚上，江凉川依旧在客厅带着耳机打游戏，书房里的沈渡看着私家侦探发来的文件。
“哥们，我已经尽力了，你家这位什么来头啊，这可是我御用的私家侦探，哪个明星不遵纪守法，哪家公司老总找小三，那家夫妻店两口子各玩各的，去的哪家酒店，住的几号房，用的什么牌子的东西，都能给你翻个底朝天，可这江助也太神秘了吧？”万达语气里透着震惊之后的余震。
“别在那故弄玄虚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沈渡的书房门开着，他看着客厅带着耳机玩游戏的江凉川，确定他是听不见的，转身来到17楼的大落地窗前。
“你让我重点查的江助的情史，高中，大学以及刚工作的几年，所有履历和人际关系，需要说的事情都乏善可陈。”万达都要被自己惊艳到了，他居然文绉绉的用了“乏善可陈”这个成语，原来最近为了追一个学霸女，每天看点“文学类”的小说还是挺管用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一直都是单身，感情生活一片空白？”这回换沈渡震惊了，如果没有四个月前的酒吧偶遇，沈渡无论现实还是做梦，都不可能相信平时温和守礼，谨言慎行的江助理会有那样一面，即使现在回想都觉得妖冶的过分。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没和任何人谈过恋爱或者举止亲密，男的女的都没有，不止没谈过恋爱，连朋友也比较少，但是在老师和同学们中风评还是很好的，为人洁身自好，踏实进取是对他评价最多的词，虽然学业方面也没有拿过什么特别的奖项，不过据说追他的人挺多的，江助年轻的时候应该就是个美人胚子。”
万达这几年流连欢场，男女通吃，语气里透出的意味不明让沈渡很烦躁：“警告你，别打他的注意，所以你刚才说是刚工作那几年，那后来呢？”
沈渡等着万达的回应同时，脑子里情景展示了好几个版本的剧情，第一，江助被人骗财骗色，然后自甘堕落。第二，江助因为卖身救母，然后自甘堕落，第三，江助遭受了某种身体的伤害，然后自甘堕落。
沈渡在一分钟以内，脑子里播放了无数个江凉川变成可怜无助的小白兔，蹲在昏暗的墙角瑟瑟发抖，面前是张着獠牙和利爪的大灰狼马上就要扑过来的镜头。
“阿渡，你在听吗?”万达听沈渡那边一直没有声音。
“听着呢，你继续说。”沈渡思绪回转，楼下的八车道马路上移动着星星点点的车辆。
那边好几秒的沉默之后“你确定要知道吗？”
沈渡的神经在这场对话中逐渐紧绷，如果万达在他面前的话，他就能看见沈总因为紧张，额头渗出的汗，以及握紧的拳头。
万达在听到沈渡沉重的呼吸声之后，觉得还是得识时务，在经过了头脑风暴式的语言组织之后：“事情是在三年前发生改变的，他和一个同学经营的小设计公司经营不善倒闭了，好像两个人之前就有很大的矛盾，公司倒闭不久他妈妈就查出来尿毒症，他那时候欠着开公司时的银行贷款，一分钱也拿不出来，简单来说就是，创业失败加母亲病重，无力支付手术费而卖身救母，之后便纵情享乐，声色犬马，据调查，这三年经他调教过的男人，不计其数。而且他和每个人的关系都持续不了一周，其中不乏有想花重金来和他维持长久关系的，都被拒绝了，典型的风月冷美人，情场狐狸精。”万达再次被自己逻辑缜密，文采斐然的这段叙述给惊艳到了。
“那和他一起创业的....”沈渡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人。
万达知道沈渡把江凉川查个底儿掉，无非就是想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前任是谁。
“不是他，那个人是直的，大学就有女朋友，虽然后来分手了，但多方了解，真的不喜欢男人，感情方面很纯洁。调查的结果和照片我已经给你发过去了，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看照片了。”
沈渡挂了万达的电话，打开电脑中刚收到的文件夹，手指颤抖的点击鼠标，一张张酒吧和酒店监控视频的照片被一一点开，或昏暗，或明亮，都是屋外正穿着米色小熊睡衣的那个人，客厅中的江助正激烈的天真的在游戏中厮杀，而照片里的人，却每张脸都泛着欲望的味道。
此时，万达的微信发了条信息：那位私家侦探说，江助理三年前的信息有被人刻意抹去的嫌疑，而且做这件事的人财力和人脉关系网都极其强大。
沈渡看了看客厅里江助的背影，他也许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从庆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晚上没有饭局，沈渡提议先去趟超市然后直接回家。
傍晚的超市很热闹，背着孩子书包的家庭主妇在采购当天的食材，手挽手的小情侣在零食区讨论薯片的新口味，老人家会排长长的队伍买限购的打折鸡蛋。
沈渡不爱逛超市，以前都是写个采购清单，江凉川负责采买，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沈渡也改了很多习惯，会体贴的一起来买东西。
当沈渡望着一车的各种零食时还是皱起了眉头：“零食有那么好吃吗，都是各种食品添加剂，对健康不好。”
江凉川又顺手放了一袋话梅进去：“沈总福如东海，沈总长命百岁。”江凉川笑着，眉眼舒展开。
旁边不远处有个女孩和男朋友一起有说有笑的边讨论电视剧边慢慢的向这边走过来，女孩被男友的笑话逗得花枝乱颤，全然没注意到购物车即将要滑过来，目标位置就是正在背对着他们的江凉川的腰。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撞伤您吧。”女孩不住的跟挡在江凉川前面的沈渡道歉，旁边的男友也一脸尴尬，为着女朋友的冒失陪不是。
原来刚才在江凉川身边的沈渡转身就看到这一幕，没时间提醒江凉川，于是自己挡在了他和购物车之间，被撞了个结结实实。
“我没事，只能怪你太有魅力了，女朋友眼里都看不见别人了。”沈渡揉了揉肯定会红肿的腰。
小情侣被说的双双大红脸，接连又说了几声对不起，窘迫的匆匆逃离了。
江凉川转身看着这一幕，思绪回到了他19岁那一年....
超市里被购物车轻轻碰了一下的奶奶，眉头紧皱：“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一个的都这么冒失，我孙子也这样，哎呀，以后走路注意点啊。”奶奶数落着一看就是学生样的江凉川，也不想为难他。
“奶奶说的是，我家弟弟总是这么冒失，真是太对不起您了，我代他道歉了。”老人也没什么事，唠叨两句就走了。
对面高出江凉川半个头的年轻男人，抬手宠溺的轻拍了一下江凉川的头：“你下次如果再这么不看路撞到人的话，我就跟人家解释说，这是我老婆，他高度近视眼。”
江凉川赌气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你一直跟我聊天，我又不能一心二用，不然下次你就闭嘴吧。”
男人坏笑着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好，我闭嘴，晚上不许找我要亲亲哦。”
他们笑着闹着走在那年同样喧嚣的超市里......
思绪被超市的打折叫卖声打断了，江凉川这才想起来对沈渡表示感谢；“谢谢你，撞的很疼吧？”
沈渡揉了揉还火辣辣疼的腰：“真疼啊，小姑娘个子不高，力气真不小啊，你现在要是我媳妇，你都的担心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了。”
江凉川被沈渡逗笑了，沈渡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的面对江凉川了，江凉川也很久没这么发自内心的轻松了，沈渡觉得他们之前冷冰冰的气氛此时注入了一股暖流，他仿佛听见江凉川心里滴答滴答的冰雪融化的声音，可是这么冰冷的心，要融化多久。
沈渡到家之后依旧去书房忙工作，他在找一份文件，找了一会才想到昨天晚上让江凉川帮他改了。
他来到客厅，本该没事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的人此时却隐身了，他又看了看江凉川开着房门的卧室，也没有人。他刚才工作很专注，确实没听到客厅里有声音，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都没听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江凉川去了夜店鬼混。
他想起来最近晚上江凉川经常接到他的某位或某几位朋友约他出去“玩”的电话，有两次沈渡经过客厅，隔着手机沈渡都能听见对面震天的音响和放肆的尖叫声，江凉川几次都回复对方很忙或者太累给回绝了，但那边依旧会纠缠一会，最后就不了了之。
他们住在一起之后，一次都没有聊过江凉川的过去，按照万达给他发的对江凉川的调查，江凉川以前去夜店的频率绝对不低，现在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一个月了，江凉川每天晚上无论加班，应酬或休息都在沈渡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之前曾经想过如果哪天江凉川耐不住寂寞想出去寻欢他会怎么回应他，拿那份玩笑一样的合同压着他，还是以自己是合约男友的身份道德约束他，他都不想，那么现在他马上要面对这个问题吗？
“喂，在哪？”沈渡紧绷神经，却没有听到对面他预想的嘈杂声音，对面的环境像是在某个很安静的商店里。
“就在你家附近，出来买的东西，有事吗？”江凉川正在柜台前准备微信付款，沈渡的电话就过来了。
江凉川一直都把沈渡的家叫“你家”，沈渡其实是有些介意的。
“没..没事，就看到你没在家，所以就打个电话”，沈渡略显尴尬，仿佛现在的自己是小说里控制欲极强的暴躁人夫，他紧张的咳了一声，才想到他本来是有事情的，“那个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昨天晚上你帮我改的报表放在哪了，我需要看一下。”
“就放在我卧室的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没事的话我先用电话付款”江凉川刚要挂了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沈渡不想表现的那么紧张，可是他的嘴还是快过了脑子。
江凉川绝对有些不习惯，沈渡是那种实干派，工作和生活都是，他对江凉川说的情话最多不过是一句“我喜欢你”，其他都放在生活点滴里，他不太会用语言表达感情和关心，就像现在的这一句“什么时候回来”在沈渡这里已经承载了无数的情绪。
“很快。”江凉川挂了电话，嘴角的微笑自己都没有察觉。
沈渡得到江凉川的允许便进到了他的私人领地，沈渡每次经过他的卧室都要感叹一下真是乱，不过他们约定不干涉彼此的卧室，不过今天沈渡进来看到床上，椅子上都散落着衣服和领带，还是无奈的感叹了一句，真是太太太乱了。沈渡下意识的拿起一件衣服准备收拾，转念一想，最后还是放下了。
幸好书桌上还算整洁，他一眼就看到了贴上标签的文件，江凉川真是能把工作和生活分的这么清楚。
他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好奇心趋势着大量这整个房间，仿佛可以从每一个摆件，每一件衣服，每一本书看到他那个他一直看不见的江凉川。
书架上的书不多，游记，音乐，电影拍摄技法，还有厚厚一摞的时尚杂志，封面多是穿着暴露，一身小麦色肌肉的欧美男模，他再次没管住自己的手翻了两页，之后厌恶的放了回去。
一堆杂志后面压着一本横着摆放的《建筑学黄金比例》，泛黄发旧的纸张，在一堆不务正业的书籍里显得尤为特别。
他拿起厚厚的专业书籍，才想起来江凉川来应聘时简历写的就是建筑专业，而且毕业学校就是以建筑专业而出名的，可是这两年，江凉川一直踏踏实实的做着助理的工作，一次都没提起自己的专业，搞得沈渡都忘记了。
翻开泛黄的书皮，扉页是黑色笔迹写着的“你本人杰，并非草芥”，
署名：Y。
沈渡的直觉应该是前男友吧，毕竟老师和同学都会大大方方的把名字写上。他翻了翻书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个努力上进的学生，写了很多标注和重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