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2章 Ch12 焚烧者

第12章 Ch.12 焚烧者

在罗兰‘复明’之后的数日里,他扮演起了妮娜的角色。

每日黄昏来临时,被抽走一管鲜血,被喂食那些让他反胃…

或者越来越香甜的血肉。

他开始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低语,有什么东西,在黑夜降临后,在耳畔,在他的口腔里温柔地呼唤他。

‘来吧,来吧…’

‘用脆弱的血肉…’

‘交换不朽的灵魂…’

谁在说话。

他开始变得虚弱。

日复一日的,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包裹着他的躯体。

从腿脚不灵便,到需要拄着拐杖才能下床。

从手臂挥舞自如,到握不住烛台。

他似乎被一只飞蚊般尖锐的长长口器吮走了生命力。

很快。

他大概就会像妮娜一样,变成一具无法行动的、活着的尸体。

罗兰静静躺着,数着日子。

数着自己的绝望和希望。

直到…

某一天黄昏。

终于。

他听见楼下传来了极为嘈杂的声音:撞击声,爆炸声。

还有那些仆人们的哭喊声,尖叫声。

这回可不整齐划一了。

房间变得嘎吱作响,火光顺着楼梯,一路烧到了二楼。

他蜷在床角,盯着门,看赛斯·威尔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脸上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剥落,露出里面如蛛网般缠结泵动的血丝:里面似乎长了一颗跳动的肉瘤。

男人不复以往的体面,浑身上下都有被烧焦的痕迹;黑色的礼服也不笔挺干净,光着脚,手指掉了三个,一瘸一拐。

烈焰在门被打开后,一路钻了进来。

金色的烈焰。

他又惊又怒地大吼:

“焚烧者!”

源源不断的噪音已经不需要罗兰自己敲打床沿了。

他‘看’到了荆棘一样丛生的烈火,向着赛斯凶狠咆哮。它们点燃了房间里一切能够燃烧的东西,可罗兰却没感到有一丝一毫的热意。

接着,他听见了鞋跟敲打地板的声音。

咔哒,咔哒。

均匀而稳定。

烈焰在声音中突然变得温驯起来。

它们左右躲闪着,让开一条路。

让那双高筒皮靴走进来。

是个女性。

她又高又瘦,穿着古怪的黑色立领纱裙,眉眼上挑,鼻梁高挺;她的头发很长,盘在脑后,手上戴了两只深棕色的鹿皮手套。

当她站在门口时,仿佛一尊被烈焰簇拥着的褐发褐眼的女神,面无表情向屋内望。

“你比我想象的要脆弱,邪教徒。”

女人愉悦地勾起嘴角,拧着手腕向屋里迈步——赛斯便开始后退。

先是退到床边,又愈觉不对,狼狈地越过罗兰,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另一边。

他身上的皮被烧得差不多了。

手臂,大腿,腹部都破了洞,流出像肠子一样长而柔软的触须。

它们在火焰里挣扎着,发出更为尖锐刺耳的叫声。

赛斯靠着墙,满眼怨怒。

“你们这些野狗…”他低吼,“总有一天,母亲会将你们虚伪的血肉从大地上一根根拔起来…”

“我喜欢伱的措辞,”女人褐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愈发明亮,表情却如万物凋敝时一同枯萎的树,在辟开的火焰中下着雪。“可惜,你无法用它保住自己的性命。”

“闭嘴!虚伪的代——”

她没在给男人开口的机会,抬手打了个响指:

荆棘睁目,枪林炽热。数尺距离转瞬而至!

一如烈阳般的火焰从她的身体上喷薄而出,不仅照亮了整间房,也照亮了漆黑的午夜——那根如长矛般的耀眼烈焰击穿了男人的胸口,从前面贯进去,从后面穿出来!

剧烈的震荡甚至击碎了赛斯身后皮层剥落的砖墙!

嘭——!

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后,于二楼的侧面,炸开了一个四五人大小的口子。

枪头簇簇而出。

在惨叫与石砖飞溅中,赛斯·威尔…

竟然被活活打碎了。

墙外的月光照了进来,照着静谧的半个房间。

被烈焰灼烧过的墙壁和地板干净得出奇。

罗兰缩在床边,静静盯着纱一样朦胧的月光,撒在女人的身上。

「女人」

苍白的文字如实写道。

她抖了抖手腕,转过身,熄灭的热浪扬起裙摆。

黑纱飘荡。

像一只降落在月光中神秘的…

蝙蝠。

罗兰想着,她头顶的文字便缓缓融化,有了更改:

「看似是女人,实际是蝙蝠。」

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兰揉了揉太阳穴。

“你是谁。”

女人的声音明亮清晰。

在她说话时,身体已经靠近了罗兰——她弯下腰,扫了眼空荡荡的床。

或许是火光中那双犹如软金流动的眼睛太过迷人,亦或是罗兰的整张脸都如此。

在她离近后,语气变得更加温柔了。

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后还坠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孩子,你叫什么?是被邪教徒劫来的?”

「看似是女人,实则是一只被罗兰·柯林斯容貌蛊惑的蝙蝠。」

罗兰:……

-

妮娜小姐,您真的死了吗?

“这就是我的家,女士。”罗兰放轻声音,恭敬答道:“我是罗兰·柯林斯,泰利斯·柯林斯的小儿子,最近才被找回来…”

女人接话:“…完成这个邪恶的仪式?”

她忽然摘下棕色鹿皮手套,露出一只骨节分明、却到处都是伤疤的手——细心把缠在罗兰黑发里的木刺摘出来。

罗兰感觉她就像一根火炬,不,应该比燃烧的锻炉都要炽热。

“我在济贫院长大,女士。一个月前收到了信,所以…”

女人摸了摸他的脸。

“一群不知死活的邪教徒,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半蹲在罗兰面前,静静看着黑发少年的脸,看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琥珀色的眼球,竭尽全力寻找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他要‘看着’她说话,才显示出尊重。

这是个受了惊吓糟了苦难的孩子。

眼睛还看不见。

她在心里判断着,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罗兰那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一路到脖子,胳膊,手腕。

毫无力量的躯体。

凡人。

而且还看不见。

美丽而脆弱的男孩,精致的人偶,寒冬里颤颤发抖的小鸟——罗兰在她眼里的形象不停变换着,一直退回十来岁那年,她窗外冻死的那只麻雀。

她隔着窗户,看它瑟瑟发抖,扑棱挣扎着,最后逐渐僵硬。

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与恐惧对视,会收获勇气和力量。孩子,一切都结束了。”她温柔地捉住罗兰的手,用粗糙有力的手掌包裹住他,接着,慢慢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这场梦魇已经过去。万物之父不允许这些邪教徒在祂视线所及的地方行走。”

那些古怪的、像祷词一样的低语被念出后,女人胸口那枚十字形的银色挂坠闪闪发亮:

它像一股温暖且柔软的火焰,极缓极轻地飘荡下落,薄纱般吹过罗兰的身体。

那些耳畔的呓语仿佛再也不来打扰他了。

他终于有了精神,往日肉体上的虚弱也仿佛是一场初醒的幻梦。

他听见了耳畔依稀传来的昂扬歌声,但又很快飘然远去。

“我是圣十字教会的执行官:伊妮德。”

女人收起项链,向他伸出手。

“你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