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伉持圣命,行出建章宫,
走到霍光、魏相面前,
看向霍光肃容道,
“陛下要你进去。”
霍光点点头,回望魏相,
“那我就先去了。”
魏相脑中闪过方才抬进屋内官员,嗅着卫伉身上隐约的血腥味,
正色道,
“霍兄保重。”
霍光随卫伉入宫,魏相忧心忡忡的立在宫外,难以想象,霍光要费多大的口舌才能说动陛下!
“微臣参见陛下。”
霍光朝刘据恭敬行礼,卫伉识趣退下,
刘据淡淡问道,
“王温舒,需要朕帮你处理掉吗?”
纵使魏相在宫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刘据、霍光君臣二人,是以这样的对话开始!
霍光摇摇头,
细声道,
“陛下,还是微臣亲自来吧。”
刘据笑了笑,
“也是,留着他总比去了他要好。”
没有王温舒的对比,如何能显示出霍光的好?
失去玉狗儿后,刘据暗想,自己关心太过,只需把路给霍光打开就好,不必步步搀扶,霍光收拾个王温舒还是轻松的。
若如今刘彻还在位,按照正史戏码,王温舒这把刀,已经快到被弃用的时候了。在刘彻的暗示下,酷吏王温舒大杀特杀,刘彻不想用他时,随意揪出一条小辫子,就把王温舒逼死了。
古代最硬的两道关系网,内为宗族,外为姻亲,
刘彻对你好的时候是真好,弃用你的时候也是格外无情。就拿王温舒而言,刘彻光杀王温舒一人还不够,连坐三族也不够,而是要将其经营的势力连根拔起,
连带着姻亲,足足被诛了五族!
要是知道自己是这个结局,王温舒要对刘据感激涕零,没有刘据继位,自己根儿就要没了!
“不急着走吧。”
“是,陛下!”
“那就陪朕多坐坐。”
霍光连连点头,
“玉狗儿自杀,朕也不知该和谁说说这事,你来了,朕就想与你多说说。”
霍光感动于陛下对自己的特别,同时,思忖片刻,
“起落无常,缘起缘落。
义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虽不是玉狗儿一手主导,但也因他而起…临到最后,他能不让陛下为难,也算是尽忠了。”
刘据长叹一声,
“忠,或者不忠,都是相对的。
忠臣忠了一辈子,难免有不忠的时候,奸臣不忠,也总会有忠的一时,
高祖父用人之精妙在于此,无人能望其项背,忠时候就用,不忠的时候就不用。
你以后作为丞相,也要多多勉之。”
霍光受教道,
“是,陛下。”
但,霍光肚子里还有几句后没说,
玉狗儿早就不是以前的玉狗儿了,他自认为对陛下忠诚不假,但,惹出的各种事,让陛下为难,便是不忠了,
身为陛下的近宦,他的破绽越来越多,就算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
其实,霍光早就有心处理掉玉狗儿了,二者私交是很好,可,玉狗儿让陛下难做,霍光会毫不犹豫的因公废私,
玉狗儿走上这么个结局,也是必然。
霍光从不介意手段肮脏,或者说,没有肮脏的手段很多事是做不成的,就像陛下曾说过的事功一样,
欲成事,必须要牺牲,只为达到最终目的。
高皇帝刘邦做了多少牺牲?做了多少绝情的事?文帝景帝呢?
空谈仁义,只会行宋襄公之事。
大丈夫,当行雷霆手段,怀菩萨心肠。
刘据满眼期待的望向霍光,
“你不是商鞅,朕也不是秦孝公。”
“陛下不是勾践,微臣也不是范蠡。”
“哈哈哈哈哈!”
刘据用手撑着身子后倾,自迁都开始后,从没笑得这么畅快过,
收敛笑容,
“去吧。”
自把霍光从平阳小县中带出,刘据有耕种的心,也有对收获的期待,
育人十年,尽管是寒冬,也终到了收获的季节。
霍光起身,正肃,以孔子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举止行了君臣礼。
我当然不是秦孝公的商鞅,更不是勾践的范蠡……
我是刘据的霍光!
……………………
魏相满心忐忑,遥望建章宫的宫门。
卫伉、李陵就似门神一般,佩剑护在左右。
哪怕是深谙易学,有很多事,魏相也是算不出的,算来算去,不过一个人字,人一念之间的不同选择,都可改命。
他看出来霍光有丞相之资不假,可却算不到具体时间,可能是今天当上了丞相,也可能是七老八十当上了丞相,
况且,朝中面带贵气的也不止霍光一个,那田中秋还隐隐有着丞相气呢!
所以,魏相很为霍光担忧,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投缘的同龄人了!
魏相在那望眼欲穿,是第一个瞧见宫门松动的人,
宫门被推开,霍光面容如常走出,与卫伉、李陵点头算是问好,拾阶而下,朝魏相走来,
魏相强忍住好奇,不敢在此地大声喧哗,与霍光交换个眼神,硬是憋着走到外宫,终于忍不住,
“霍兄,霍兄!等等!”
“怎么了?”
霍光疑惑站定,魏相绕着霍光转来转去,还特意瞧了霍光屁股一眼,霍光皱眉,魏相大惊道,
“陛下竟没打你屁股!”
霍光笑问道,
“陛下为何要打我?”
“呵!你厉害啊!”
魏相两眼放光,霍光是唯一一个没挨揍的官员,虽知霍光善辩,但魏相更知,陛下是何等的雄主!
一直提心吊胆,见霍光真没被陛下责罚,魏相是啧啧称奇,
“霍兄,你真把陛下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