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世界,其实很小。
社会看上去很大,但属于个人的世界很小。
世界上有五十个人是你的灵魂伴侣,但你终其一生都碰不到一个。
因为人类从生到死认识的人可能也就只有一千人,甚至很多人根本认识不到一千人。
哪怕再如何热爱交朋友,数量也永远达不到四位数,这和动辄上百万上千人的大城市比较起来,何其渺小。
对一名学生而言,她认识的世界,不过只有家庭、学校两部分。
人的世界观可以宏大,但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有一双翅膀可以肆意享受自由。
自由是奢侈品,牢笼束缚着金丝雀,也保护着金丝雀。
朱蒂·赛尔维瑟就被困在这么一个狭隘的世界中。
她的原生家庭给她带来了最大的痛苦和压力。
所以她为了转嫁这种痛苦,成了学校中的恶人。
她羡慕或是嫉妒那些有着良好家庭的人,每一个人脸上挂着幸福美满的笑容,讨论着的最大议题也就是今天逃课、中午吃什么、恋爱怎么谈的奢侈烦恼,她行走在这里面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所以厌恶、烦躁、愤怒,紧接着便是发泄。
直至这种发泄也被阻止被打断,她成了笑柄,学校也成了精神压力的来源之一。
她开始寻求别的渠道,却又时时刻刻受制于家庭教育的高压而不敢触碰酒精陶醉夜店。
这时背后有人轻轻一推,她便心甘情愿的成了实验品小白鼠。
若是她的同校学生知道了,只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一个飞扬跋扈的女人怎么可能这么脆弱?
脆弱就对了,行走在悬崖边缘的人,本就很难回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家庭暴力中长大的人,要么成为加害者,要么成为被害者,但都是同等脆弱,在这种暴力下藏着极深的毁灭冲动,非常容易被言语诱导。
所以当她意识到学校、家庭、社会,没有她的立足之地时,强烈的绝望便攀附在了心头上。
朱蒂不想回去,不想回到家里,被母亲责骂,被弟弟敌视。
她也不想回去,不愿回到学校,承受同学异样的目光,被人背后指摘嘲笑,被教授们许以怜悯的目光。
她甚至自甘情愿成为小白鼠,想要渴求力量,接受了诅咒,却也还是一样失败了。
就连走上邪路也只能迎来破灭的结局……那还有什么可以迷恋的呢?
她直面了那么久的惨淡人生,也时候逃避一次了。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终极的逃避,莫过于一死。
就让自己死在这个地方,死在地下深处,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让尸体腐朽,让灵魂坠落,一切归于虚无,就再也不用直面世间的所有苦痛,那地上的人们的呐喊、嘲笑、尖叫、唾骂都再也不能被听见,不会吵扰她的安眠,拥抱永恒的虚无和平静。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都已经是这样烂透的自己和烂透的人生了,我总有选择关机的权利吧。
她被说服了。
朱蒂是想要逃避的,她挣扎到了现在,努力到了现在,却只是让局势越来越坏,她索性想着躺平,永远永远的躺平,不用再动弹不用再呼吸。
她的左手已经顺从的拾起一把工具台上的矿石刀,从下肋骨位置刺入心脏,即便是血裔也注定回天乏术。
可她惨笑的表情又一次被打破了。
她身躯里的另一个魂魄发出如雷的呐喊声。
“funny mud pee!”
是脏话。
她没听懂,但……
是脏话。
紧接着,她手里的矿石刀被另一只手拍飞了出去,指尖被刀刃划破,疼痛感传来。
尖锐的疼痛让她肩膀一颤。
因为灵魂靠的很近,她能感知到另一半灵魂,炽热、深邃。
他愤怒的冷笑:“你也配叫导师?”
加米拉毫无荣誉感:“不过只是个称谓。”
白维冷冷道:“虽然我对你的观感已经足够糟糕,但你还是成功的刷新了我对你厌恶的下限。”
加米拉嘲笑:“你这是在同情她么?难道还想说什么她没有罪过?不不不,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也是她自己酿造的恶果,我只是给了她选择,而现在她即便回去也没有好下场,还不如……”
“闭嘴!”
一侧的瞳孔里亮起金色的辉光。
曾为天下师的他作为教育者实在难以容忍这种败类的言论,一句话都听不下去,简直是侮辱自己的耳朵。
“说什么自己选的……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哪怕知道这条路通往深渊,它也只能跳下去,恰恰是因为她甘于现状,想要改变。”
“如果彻底选择了逃避,有一万种办法可以逃避,而你的诱导根本是在利用人心的弱点,你不配自称导师,更不配做个教育者,你不过是个不算很高明的欺诈师,连欺骗都只能欺骗涉世未深的学生。”
“最该死的是你,而你今天也必死无疑。”
白维话锋一转,交谈对象换成了沉默不语的朱蒂。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你的错,是错在遇到错误的人,是祂们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一步步将你逼到这一步。”
“你是不幸的人,但绝不是该死的人。”
“所以,别搞错了你的刀该对准的方向。”
“即便天下人有万般对不起你,你也不该厌弃你自己。”
“朱蒂·赛尔维瑟,罪魁祸首就在你眼前,这种时候选择自我了断是不是太可惜了?这世界上有一种悲惨,叫做死在破晓前!”
朱蒂如闻雷鸣。
加米拉咆哮道:“说的真好听啊,冠冕堂皇!可你也不过是想要利用她罢了!你我不过是同样!”
白维倒也不否认:“是啊,但我比你好一点,至少……我在利用她的时候,也能教会她一件事。”
朱蒂懵懂之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支配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一双手绕过肩膀,缓缓握住她的双手,紧接着鲜血流转,化作一把长剑握在五指和掌心。
“听着……”
她听到重量压在肩膀上,一点点放松她的肩膀肌肉,教会她最合适的持剑姿态。
过去从没有人这么教过她,都是她一板一眼的练出来,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持剑姿势并不对。
那个声音矫正着动作也没停下声音。
“做个好孩子固然不错,但真的遇到了伤害你的事,就不必要一一顺从。”
“所有的伤害都是试图磨平你的棱角,倘若你不情愿,那就学着握紧兵器,对伤害你的说不。”
“祂想你去死,你便要活着……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
“朱蒂·赛尔维瑟,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或许也是最后一课。”
“记住,这一课叫做……叛逆!”
她的臂膀被托起,长剑对准了百目恶魔,剑锋上忽的流淌起金色的光芒,明亮的光辉如同晨曦般的璀璨。
很美。
这么美丽的金色,让她觉得很熟悉。
白维放手了控制权,把剑递到她的手里,却没有进一步强迫。
“是否挥剑,我将决定权交予你手,这是只有你才有资格决定的事。”
“一旦决定就不要后悔,因为往后你就没有逃避的选择了。”
“是选择和你悲惨的人生抗争,报仇雪恨;还是选择和你怯弱的自我和解,就地长眠。”
“自己选吧。”
该教的都教了,但决定权不在他的手里,白维退后半步等待。
看着手里的剑。
朱蒂问:“不想死的话,就只能抗争了吗?”
白维答:“是。”
朱蒂又问:“倘若将来又变得更加糟糕,我该怎么办?”
白维大笑:“还会比现在更糟糕吗?”
朱蒂一怔,旋即笑出声。
她笑出了眼泪。
“是啊,不会比现在更可怕了。”
持剑,向前。
加米拉怒喝道:“我可是你的引路人,你不能……”
没有应答,只有剑锋。
百目恶魔的躯壳动弹了,它并不是不能动弹,而是在适应,求生欲刺激之下,它的身体被催动了,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整个地穴墙壁都被撼动了。
伴随着刺目耀眼的紫色光芒,狂暴的魔力和气流夹杂着烟尘覆盖了大半个视界。
漆黑的深渊之层,一瞬间变得极暗,下一刻又变得极亮。
变换的色彩之中,只有一抹金色平缓的推进向前。
朱蒂身上燃烧着淡淡的黄金火焰,温暖的驱散了紫色的妖冶魔力,也驱散了猩红的腐朽诅咒。
她握着剑,一剑刺入了百目恶魔的手臂。
身体很虚弱,但她从未觉得身体如此轻盈,力量如此充沛。
如同在追求解脱的道路上奔走,每一丁点的阻力都让她爆发出更强的抗争力。
这一剑势如破竹的斩开了百目恶魔的半条手臂,剑光之下,距离恶魔胸膛那颗头颅不到最后三米。
她举起利刃,能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疯狂和绝望。
真丑陋啊。
她心想。
居然会被他欺骗了……
还是说自己之前也是这般模样么?
倘若一定会被欺骗的话,至少也希望被更好一些的人欺骗,谎言说上一百遍瞒上一辈子,就不再是谎言。
“去地狱等我。”
剑刃劈在脑袋上,瞬间两分。
“……等我到了地狱,我还要再杀你一次!”
她握住剑柄,推进刺深,然后上挑拔出,拉出一条血色弧光,鲜血溅在了她的黑色丝袜上。
“咻~”
白维没忍住吹了声口哨,鲜血如雨,美人如画,好景色。
当朱蒂挥剑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本质就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
过去的乖女儿已经不复存在,即便往后的人生不是一帆风顺,她也有胆量去直面去踏平。
这就是教育的魅力啊。
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对合适的人说出关键的话,于是人生前路都被改写。
“叛逆的感觉如何?”
“……好极了。”
她舒畅的伸了个懒腰,紧接着仰面倒下。
精神力彻底透支了,短暂燃烧后,她再度陷入虚弱的沉睡。
白维再度接管了这副身体,看了眼死去的恶魔躯壳,他点燃了整个工作室,把一切痕迹都焚烧殆尽。
焚烧的同时,他发现了这里有一处隐藏很好的隐藏门,门后是一处墓地,墓地上有两具石棺。
石棺上摆放着一本日记,简单翻阅,白维将日记本丢向火焰,也点燃了墓室。
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猩红诅咒的确可以唤醒逝者,但仅仅是做为混沌魔女的意识映射体。
肯定的是,即便是最初的古神也不能令人复生,完整的复活是任何人都无法完成的奇迹,至于跨越时间线的做法,那不是复活,而是取巧。
“接下来,就是回到地面上去了吧……”白维仰起头看向通往上方的漫长道路:“还有三个小时瀛洲天亮,大概来得及吧。”
三个小时之内,攻略一座古老深渊,不过是逆行,大概没什么难度。
……
傍晚时分,白维拾级而上,走出地下室,他迎着傍晚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事件已完成】
【已获得:净化的古老女巫眼球;学究恶魔之心;猩红诅咒牌眼药水,哪里去世点哪里;鲜血魔法(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