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下午五点。
天色阴沉,不算很好,天边并没有火烧云,只有阴郁的颜色,台风越来越近。
一列车队停靠在了柳生宅的门口,一共十辆同样的漆黑轿车将巷子填满。
穿着漆黑西服的极道们站在门口位置,排列成人墙,有行人路过,但注意到这群西装男后都匆忙选择了避让,他们衣服下总有隆起的部分,不是枪械就是短刀,一看就知道是一群武斗派的极道分子。
近藤刚来到门前,按下门铃。
门内不过片刻就传来了回应,一名披着风衣的人影站在门口,戴着口罩,头上被卫衣的兜帽盖住。
一排排极道的视线扫过来,停留在人影的身上,面色凝重,紧接着退让开,纷纷低下头以表尊重。
“请吧,白先生!”
“我们在白鹭庭设宴!”
近藤刚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让开后,主动打开车门:“请!”
对方没说什么话,甚至没摘下口罩,只是将邀请函丢给了近藤刚,然后坐进了车后座。
近藤刚自己负责开车,驱车在车队之中驶向目的地。
“我还在担心,阁下万一不肯出面该怎么办。”
“我是没有胆量破门而入的……只怕到时候我们组长会发疯。”
“不过,今天的晚宴并不安全,希望您能多加注意,最好……”
他在后视镜里注意到后座上人影的沉默眼神,悻悻一笑,把话语咽了回去。
‘请你手下留情’这句话,轮不到他来说啊。
这本就是鸿门宴,以宴请道歉的形式欺骗他前来,本就是犯了大错。
若是成功了,还可以说一声不择手段的枭雄,可若是失败,只能怪自己愚蠢大意。
求饶,是没有意义的。
近藤刚什么都不说了,他和白维并不熟悉,只是会觉得后座上的人影表现的比较奇怪。
因为白维并不是性情乖僻的人,不会表现的如此沉默。
……
白鹭庭,一家中式外表,日式装修的店铺。
一共是三层,但是整个建筑物就如同古代宫廷,中间部分是空出来的庭院,俯瞰呈现出回字形。
第一层中央有舞台,舞池里许多漂亮的姑娘跳着舞,表演的舞蹈是源自明国的宫廷舞蹈,衣着也并不是难以行动的和服和艺伎,而是半透明的宫裙,头上盘云鬓插着金步摇,一旦开始跳起舞来,丝带舞动,搭配着丝竹之乐靡靡之音,同时瞥见一条条半透明长裙下的大长腿和白皙肌肤,自然教人热气上涌。
数百年前的封建时代中,这类宫廷舞姬都是达官贵人的心头肉,十几人的乐队,十几人的舞姬,都被好好的养着,给吃给喝,只为了少数人的娱乐,当然技艺高超。
淡淡只是舞池中央的二十多个姑娘,就各有各的艳丽,漂亮年轻,细看也各有不同,载歌载舞,让这里看上去根本不像吃饭的地方,而像是个成年人出没的夜总会。
可偏偏它还和高雅沾了点边。
近藤刚看了一会儿舞蹈,领着宾客上了二楼。
相较于一楼的舞池,二楼才是重点,这里的装修风格完全是日式,落地的拉门全部用白纸木窗,在房间里也特意安置了艺伎,年轻的卖艺女孩们跪坐在榻榻米上弹奏着三味线。
整个白鹭庭俨然都被包场,只留下一扇门敞开,其他大门全部紧闭,豪华的宴会厅里看不到别的宾客,而敞开的大门前,站着一名穿着红色衬衫的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香烟,远远看去,浑身都充斥着与这风景格格不入的气质,他更应该是山林里的虎豹野兽,而不像是在这里待着的肥肠满肚的官僚。
近藤刚大声喝道:“客人到了,组长!”
真田抬起眼看过来,神色不动,将手里香烟掐灭,旁边小弟立刻递上烟灰缸。
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贵客来了啊,来,请上座!”
人影沉默的走入了唯一敞开的和室内。
屋子里除了真田还有其他三个极道,都是之前被真田吞并的极道组织的组长,如今成了他的舍弟。
舍弟就是和极道头领拜把子的兄弟,地位比普通的组众高很多。
“这位是宫本和弘……”
“这位是橘大助……”
“这位是……”
坐下后,真田开始介绍不同的人。
三名前极道组长也都看向了入上座的人影,他全身都藏在卫衣和口罩下,根本看不出任何成色。
几人对视一眼,默默交换眼神。
真田反而似乎毫不在意,招呼了人,说:“把姑娘叫进来斟酒,可以上菜了!”
很快一排漂亮女孩依次走入了室内,跪下斟酒。
真田和其他三人也开始推杯换盏。
可在这个过程之中,上座上的人影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即便真田已经说着赔罪,连续喝下三杯酒,也仍然无动于衷。
眼看着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突然间,真田凶一手里的酒杯且破碎了。
斟酒的姑娘们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宫本和弘抬起手,其他姑娘立刻退后,退到墙边。
可见这里的确是极道组织的产业之一,就连这里的女孩也是宫本手下的人。
“今天,我摆下宴系,是想要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恨,阁下如果担心我们下了毒,就不该来。”
“菜也不吃,酒也不喝,帽子口罩都不摘下来……这场宴会看来注定要不欢而散。”
真田的眼中凶光闪烁。
“到现在为止,我仍然对阁下保留一丝尊重,难道非要把桌面掀翻了,您才满意?”
他的确把排面给足了,于情于理,这么盛大而隆重的招待,的确让人跳不出毛病。
他也似乎是认真的赔礼道歉。
可他还是着急了些。
刚刚坐下来十分钟,他就忍不住开始发难,真田凶一无法忍耐的不是对方表现出的完全漠视的态度,而是他自己胸膛下这颗悸动的心脏。
什么谦卑态度,什么诚恳道歉,都是虚假的伪装。
他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早点把所有丢掉的尊严和耻辱都连本带利的从这个人身上讨回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抽着烟,都在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当着组众的面前把自己丢掉的东西拿回来。
光是让对方流血也不够,远远不够。
真田凶一是磨刀霍霍的屠夫,却假装成好心好意的老实人,他已经把刀子都磨亮了,却还指望着自己能耐心等到猎物吃下他递来的毒药而麻痹大意。
不能说愚蠢,而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手。
“废话可真多……”
终于,沉默着的人开口说话,嗓音清脆。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你连一句真话都没说。”
“嘴上说着尊重,说着道歉,说着化解仇恨,但实际上呢?”
“你的手下填满了整个白鹭庭,上上下下都是你的组众,连斟酒的姑娘都揣着刀。”
“你前呼后拥,高声大喝,表现的无所畏惧,像个古代的将军大名,可这里不是两军对垒的战场,而是你的天守阁,你把一整个军队压在自己的碉堡里,等着我走进来,却在表面要装作自己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来人给真田的行为定性,毫不顾忌的嘲弄嘲笑着他的小把戏,戳穿了他的佯装和自大。
真田凶一眼角抽搐起来,他的确根本没想过谈判,只一两句话伪装就被戳破了。
来人继续嗤笑:“你以为,这样就会用吗?你布置成这样,我还是来了,因为我心中不怕,而你布下这么多人,封闭了大门,还做了这么多准备,无非只是因为你心头在害怕,存着怯弱,不把自己武装到位,你就觉得不够稳妥,不够安全……这种威慑,不能说聊胜于无,只能说徒增笑耳。”
“够了!”真田勃然大怒:“我宴请你,你却一而再的侮辱我,姓白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
“你又错了。”来人冷冷的打断。
“我又……”真田忽然间整个人呆住。
来人站起身来,抬起手扯下最外层的风衣,摘下口罩和卫衣之后,露出的是一张美丽的面容。
“来的并不是我的兄长,而是我,柳生霜月!”
“我才是柳生一族的掌门人,新仇旧恨一起算!”
“真田组,今日……我要你们在人间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