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机车停在了村落的道路上。
这里燃烧着熊熊大火,烈火浓烟,隔着数公里距离,也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白维找到了神宫逃窜的痕迹,而尸体、血迹一路延伸到了这座村落。
可惜他还是来迟一步。
即便日夜兼程,但人类的移动速度存在极限,没有暗夜方舟这样的航空舰,很难做到快速的转移。
空间移动不属于特别高级的神秘,但这个世界的空间存在复数,同一个简单的空间坐标上或许经过层层加密,也覆盖了不止一重的空间维度,所以只有古老的锻神才能打造穿越不同维度的空间门和去往星海的光子迁跃桥,很显然是指望不上的。
白维来到了道路边缘,停下了摩托,放下头盔,望着村落中的一具具冰凉的尸体和燃烧的火光,仿佛回到了记忆中,再度成为了斩鬼人。
巧合的是,这些食人鬼和他所斩杀的那些十分的相识,不论是外表还是手感,几乎相差无几。
当他砍下第五只恶鬼的脑袋时,其他的食人鬼也就注意到了他。
当即蜂拥而来,将白维堵在了一间屋子的大门口。
就在白维举刀的同时,杀人鬼们的神色凝滞了。
严格来说这些生物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但实际上他们也有少部分的情感。
虽然很淡薄,但并非完全没有。
当一个人恐惧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完全藏不住的,更别说这类只懂得杀戮和吞噬的单纯生物。
当它们动摇的时候,简直比地狱恶魔还要好懂,就像是执行命令的机器人突然间会哭会笑了。
白维也意识到了它们的变化,顿时眯起眼睛:“你们,认出我了?”
食人鬼无人回答,可白维进了一步,它们就退了一步。
白维更加确定,他梦中所见的那扇罗生门不是平白无故的出现。
为什么后退?
自然是恐惧。
为何而恐惧?
因为杀的太多了。
白维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他好像的的确确干了一件很血腥的事。
自从一脚把柳生左兵卫踢出去之后,他选择了独享经验。
于是堵在了罗生门里杀了足足十年。
十年之中,斩杀的恶鬼有多少?
十万匹?百万匹?千万匹?
难以计算。
他硬生生的堵着泉水虐杀了恶鬼十年,哪怕是刚刚诞生的鬼,这位斩鬼人都会毫无犹豫的落刀斩杀!
直至后来瘴气感染,神智不清,变成了恶鬼才被罗生门放了出去。
纵然这群恶鬼情感淡薄,也必然会深深的记住他,很难印象不深刻。
恐惧,理所当然。
他是流传在鬼族种群里的传说,如同兔子遇到老虎,如同地狱恶魔们畏惧着doom。
一旦形成了这样的条件反射,当白维站在这里,食人鬼们能站得稳都是因为它们情感淡薄,但凡稍微强烈一些,现在或许已经吓得瘫软逃窜腿肚子颤抖。
恐惧,是万敌之首。
敌人并不会因为它们感到了恐惧而停下利刃,因为……这也是一场屠杀。
白维仍然会挥刀。
无需同情!
……
白维清光了路上的恶鬼,每一只恶鬼都在见到他的时候身体僵硬,挥刀斩杀不比砍木桩困难,偶尔遇到有反抗勇气的也只仍然是一刀。
他看见了巫女,走上前,轻轻蹲下身,扶起了燃烧生命至终点的宫司。
身体,很轻。
“你是……”风间鹤声音同样的轻。
“白维。”他说:“明国人。”
“它们,似乎在怕你……”风间鹤虚弱的问。
“是,我杀过它们很多,很多。”白维点头。
风间鹤看向青年的侧脸:“谢谢,见到你,我觉得可以安心了。”
“你需要治疗。”
“不用了,来不及。”风间鹤气息十分平静,她轻声说:“我的时间快到了。”
白维顿了顿:“有什么话吗?”
“有一个。”风间鹤眼睛里的光芒正在散去:“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很多人,还在那里……我想请求你,带祂们回去。”
白维回道:“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风间鹤闭上眼睛,露出微笑:“真是太好了。”
宫司的呼吸和心跳停止,浅笑着魂归高天。
又一位神宫的巫女逝去了,她不是第一位,也不会是最后一位。
白维怀中的宫司体重很轻,很难想象她曾经几十年到底是如何背负着重担走到了现在。
白维是百代之逆旅,千秋之过客,他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去审视一切,不用去承担太多责任和义务,但有时候也只有靠近了才能看见才能感受到,祂们仅有的一生曾多么热烈的燃烧过。
风间鹤给他指明了方向,白维更加清楚伐山的去处。
他不敢太多耽搁,追缴逃散的食人鬼治标不治本,如果罗生门确实重现了,就必须尽快封印。
否则,昔日大江山光景可能重现,堆砌成山的尸骨,无人想再见一次。
……
破旧神社中,雾子苦苦支撑了数个小时,最终倒下了。
她说会给自己留一些气力,实际上一点也没留,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昏厥。
旁边的剑巫们挣扎着起身抱住她,试图温暖她的身体,但所有人都已是虚弱不堪。
神宫寺咲接过兵器,打算就这么割开手掌,继续维系结界。
“神宫寺。”一名剑巫握住了她的手腕,劝说道:“你走吧。”
“什么?”神宫寺以为自己听错了。
“即便你继续,也撑不到天亮了,趁着现在,你一个人突围,或许还有机会,我们已经不行了,你留下来也是被一网打尽。”
“你是要我一个人逃走吗!”神宫寺声音提高了,像是为了驱散自己内心的动摇和软弱的妥协。
“是,逃走很可耻,但总该有人活下来!”年长的剑巫看着她的眼睛:“活下去,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分,现在有力气突围的只有你了!”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看着她,眼神没有半点责备,每一名剑巫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并非不惧死亡,而是早有觉悟,但这并不包括她在内。
神宫寺站在原地,神情呆滞,结界再度摇摇欲坠,这时大家却劝她快点逃走,这个举动不经意的戳破了神宫寺竭力掩饰的心情,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看穿了她心中还有所迷恋,她不想也不愿,为了剑巫的身份献出生命。
“你,你们是故意把我留到最后……”
她明白了,却一点也不高兴,这种温柔的目光反而刺的她很痛很伤。
她难过的闭上眼睛,内心在两难抉择中苦苦挣扎。
选择留下,会死。
选择离开,心会死。
她很想逃避,很想把一切抛之脑后的忘掉,双手按住耳朵,想要屏蔽无孔不入的杂音。
如果有谁在,有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如果是霜月在这里,她会怎么选?
如果是他在这里,会怎么选?
如果是他们……
神宫寺咲垂下手掌,内心涌出一股热流驱散不安、疼痛和焦躁,她将自己比作友人,呢喃自语。
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这么说……
她镇定心情,对着剑巫们发出群嘲:“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