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深藏巴国的秘密(3)
见桑鏖望心动,靖歆继续道:“东方近来好生兴旺,无论士气、民心、物产均有压倒西方之势。但大夏为天下共主数百年,余威至今犹存,因此东西胜负,倒也难言。”
桑季问道:“依上人之见,巴国当助东方,还是助西方?”
靖歆笑道:“助东方有顺大势之利,助西方有勤共主之义。”见桑鏖望微微皱眉,又道:“但无论是助东方还是西方,到头来做天下共主的,还不是别人,于国主有什么好处?”
桑季道:“依上人所言,当两不相助?”
靖歆微笑道:“又不然,依小可之见,当明攻大夏边境以扩疆土,暗毁商人根基以图将来。”
桑鏖望听后不由得不动容,起身问道:“明攻大夏易解,商人根基,却如何暗毁?”
靖歆忙起身,说出一番令风云变色的话来。
十里青山远,数声啼鸟近。旧时笑语,今日何在?
桑谷秀望着窗外的小扶桑树,望了这么多年了,她是否还要永远地望下去?
“本来,姐姐一直就身体不好。她在夏都病逝,我们虽然伤心,但并不十分意外。但,但实际上不是那样的!”桑谷秀的声音悲痛中夹杂着愤怒,“二叔到夏都迎回姐姐的遗茧的时候,夏都的人告诉他:已经随着姐姐的遗体下葬了。二叔登时起了疑心,我们这一族羽化之时,全身吐丝,作茧自缚,化蝶而去,哪会留下什么遗体?原来,原来……”
桑谷秀气喘不止。江离忙说:“秀姐姐别说了,改天再说。”桑谷秀凄然道:“我不要紧。”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一天,大夏王宴请四方诸侯使者,筵席上,二叔看见大夏王身边那个最受他宠爱的妃子身上,分明披着一领天蚕丝袍。那天蚕丝的颜色光泽,分明凝聚了最灿烂的生命精华。后来二叔经过多方刺探才发现真相:原来姐姐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夏都的那群魔鬼抽丝剥茧……”
羿令符和江离全身剧震,有莘不破有些听不懂,但看两个同伴脸上都露出不忍的颜色,知道这多半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便不敢多问。心细如发的桑谷秀却看出来了,惨然道:“你不懂是不是?抽丝剥茧对我们这一族而言,就像……就像常人被剥皮而死……临死不能结丝成茧、破蛹化蝶,对我们这一族而言是最残酷最痛苦的事情。因为这不仅毁掉了我们的肉体,更让我们没有来生。”
有莘不破一听,怒火上涌:“什么?!”
桑谷秀惨笑说:“所谓迎娶,原来完全是一个阴谋。威震天下的大夏王啊!富有四海的大夏王啊!伟大的大夏王啊!仁慈的大夏王啊!他为了讨他最爱的妃子的欢心,听了血魔的怂恿,定下了这条毒计。听到了这个消息,爹爹的第一个反应就想反了。但后来终于忍住了。或许,他想起了空桑城那次悲惨的屠杀;或许他想到了更多。他是一国之主,有太多的掣肘和顾虑。我们隐忍下来,不过心中虽然苦痛,却还要瞒着小隽,因为他太冲动了。但事情还是没有瞒住。小隽终于知道了。他和爹爹大吵了一架,带着几个家将走了。我们很担心他会到夏都去胡闹,但还好,小隽只是跑到川口封锁了入川的道路。爹爹当时对川外人余恨未消,也就任由他胡闹去,直到他遇到了你们。
“小隽回来后跟我提起,他原来是要到夏都去的,但到了川口附近,接连吃了好几次闷亏,挫了锐气,人也冷静下来,这才在巫女峰驻扎下来。我爹爹说,那个在川口附近挫败小隽的人是友非敌,若真让小隽到了夏都,凭他这点本事,无异于灯蛾扑火,自取灭亡。还好,小隽还是回来了。虽然受了点伤,但总算是完完整整地回了家。受了这次挫折,他似乎长大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姐姐,不想再失去弟弟。这个世界太冷清了,能让我感到温暖的人,实在太少了。”
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落。
“成汤委国政于伊尹,”提到这个人,桑鏖望也不由心中一紧,只听靖歆继续道:“此人实有夺天地造化之功,鬼神莫测之变,明攻暗斗,都难有可乘之机。但成汤王族本身,却有一个极大的隐忧。”
桑季忙问道:“什么隐忧?”
靖歆道:“成汤虽英明,可年事已高。这就是商国最大的隐忧!”
桑季道:“父死有子,子亡有孙。成汤膝下有子有孙,并非孤老。只要国政清明,辅弼得人,先王崩,后王继,何忧之有?”
靖歆笑道:“侯爷此言,乃不知商王王族近况。”
桑季忙道:“还请上人指教。”
“不敢。”靖歆步行到殿中,此时已是夜深,殿中只有桑氏兄弟与靖歆三人,殿外雨声沥沥。靖歆道:“成汤有三子,但长子早夭,余下二子亦非长寿之相。唯有一孙,堪堪成人。”
桑季接口道:“有孙成人,不正好承接大统?”
靖歆笑道:“若这个长孙也死了呢?”
桑季倒吸一口冷气。
桑鏖望道:“暗算稚子,断人血脉,非我辈所为。”
靖歆道:“不需巴国动手,只要国主袖手旁观,自有大夏代劳。”
桑季不解道:“商人既知此子干系重大,自然严加保护,大夏纵有高手,也未必能够得逞。有伊尹在身边,就算血魔亲自出手,只怕……嘿嘿!”
靖歆笑道:“如果这年轻人肯乖乖待在商国,别人也不敢打他的主意。嘿嘿。”
桑季心中一动:“上人的意思,莫非这年轻人竟然出了商国?”
靖歆道:“何止出了商国?他现下就在西南,就在巴国!”
桑季惊道:“有这等事?”
“有莘一脉,除了有莘羖以外,早已死尽死绝!天下哪来的有莘不破?”靖歆冷然道,“这个有莘不破,正是有莘氏的外孙、成汤的血脉、商国大统的继承人!”
大雨中霹雳一闪,怒雷轰鸣,不知惊醒多少梦中人!
藏在暗处的敌人
马蹄吞并了雇主的财物以后,过得并不安乐,即使他宣称“老板的老母得了急病,连夜赶回去了,不得已,把生意交给我们兄弟俩暂时看管”,周围的商人还是没几个相信他的。不过马蹄说得也有些道理:“这可是撒不得谎的,将来回到祝融城,如果老板的话和我是两说,请各位送我们兄弟见官!”于是老实一点的就信了,心眼多一点的半信半疑,商群中几个说话有力量的人物既然没说什么,旁人也就不好出头——何况也没拿到什么证据,何况这小子看来还会点功夫。
马蹄虽然连夜把三分之一的财物拿出来四处打点,但他也知道,只要回到祝融城,发现那个“老母得了急病”的商人没有回去,周围的人——特别是那些收过财物的人绝不会放过他。因此他从没打算回祝融城,反正那里既不是生长之乡,也不是心目中的老死之地。
“跟随有穷,到天涯海角去!”这是他的雄心壮志,不过到了孟涂以后,这些想法开始转变。一路来转买转卖,他已经积累下了不大不小的一笔钱财。如果把货全数脱手,够他在孟涂舒舒服服地生活好几年。如果连牛和车也倒卖掉,那足以让他在孟涂置下一处铺面,做个稳固的营生。这想法一开始只是一个念头,后来越想越是开心,越打算越是仔细,什么到天涯海角去的雄心壮志,早丢到大荒山无稽崖去了。
“这个地方其实很不错。”马蹄说,“没有川外那么多的动乱。只要咱们置下一块产业,嘿嘿,凭我的本事,不几年就能翻翻。”
马尾咬着麦饼,含糊地说:“我觉得还是祝融好。”
“祝融?”马蹄不大想提这个地方,他怀里还揣着祝融火巫的秘籍,手上还握着一个被他害死的祝融商人的财货,“那不是好地方!”
“这里又有什么好处?”马尾问。
“好处?”马蹄笑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你天天有麦饼吃!”
“哦,那就好。”马尾心满意足地说。
“至于我……”马蹄的理想可就大多了,“哼哼,三年之内,我要把我这店面……”“店面?你有什么店面啊?”
“就快买了!”马蹄有点生气了,“别打断我的话,吃你的麦饼!”他停了停,重新找回被打断的兴奋感:“我要把这店面变成两个,五年之内变成四个——哈哈,那就是半条街了!我会成为孟涂的富翁——哦,不对,就算五年后我还是很年轻的,是富少——对,是富少!然后,再娶回一个漂亮的小媳妇……”
“娶媳妇干什么?”马尾问。这回他不是打断马蹄的话,因为马蹄说到女人,神态开始发痴,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嘟哝什么。
“娶媳妇干什么?呵呵,那好处你不懂的。放心,我也会帮你娶一房的。”
“我不要。我要一个媳妇干什么?”在马尾的眼里,女人还不如他手中的麦饼来得实在,“要她来和我抢麦饼吃么?”
“去去去!那时候,我们还怕没麦饼吃吗?那时候,我们兄弟俩的钱,就是多十口人,三辈子也吃不完!唉,这女人的事情,等你娶了之后就懂了!”马蹄有些淫秽地说,“……然后洞房,然后,嘿嘿,就生下一个白胖娃娃。”
“生娃娃干什么啊?”马尾说,“哦,我明白了,你要生个娃娃来帮你吃麦饼。”
马蹄有些哭笑不得了:“你除了麦饼,还懂得什么?”
马尾咬了一口麦饼,摸了摸肚子,他最近越来越胖了:“除了麦饼,咱们还需要懂什么啊?”
马蹄怒道:“钱!女人!这个世界比麦饼好的东西多的是!”
“嗯,”马尾说,“钱的好处我知道,它可以换麦饼吃。不过我不要钱,我有弟弟你就够了,你没有钱也能弄麦饼给我吃。”
马蹄一愣。
马尾又说:“女人……哦,我知道了,她会帮你生娃娃。然后……生了娃娃出来帮我们吃麦饼,然后……然后怎么着?”
马蹄又是一愣:“有钱,买地买铺面,娶媳妇,生娃娃,然后怎么样?”他突然发现自己给这个白痴哥哥问住了:“我几乎拼了性命,然后有了这点钱。然后辛苦经营,然后买铺面,然后娶媳妇,然后生娃娃……然后呢?”
停下来想一想,他突然发现,当初激励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念头,早被自己忘记了。
商通西南,止于孟涂,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当有穷商队决定再次出发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人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其中还包括新加入的巴国商人。对大多数商人来讲,开通西南一脉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保持这条商道的畅通和巩固自己在这条商道上的利益与地位。只有怀着极大的冒险精神的人,才会选择跟着有穷商队去探索那不可测的蛮荒。
其时已近三月,草木繁盛,西南的蛊瘴也到了大爆发的季节。不过有江离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七香车就像活起来一般,在瘴气中来回飞行着——经过几十天的培养,拉车的木马已经长出了枝筋叶羽的翅膀,可以在空中自由飞行了。木马在瘴气中驰骋,所到之处,瘴疠被七香车的七色异吸食一空。吸食瘴疠以后,七香车的香气变得更浓,开得更艳,马飞得更矫健。
“真是一个好东西啊!”一个妖冶女子远远地望着七香车,无限艳羡地说。在她身旁,聚集着四个人:两个年轻英挺的黑衣人,一个背负长剑、长相古朴的老者,还有一个赫然是方士靖歆。
“看来杜若心动了。”其中一个黑衣青年笑道,“既然如此,他便交给你如何?”
杜若咯咯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对有穷门下有把握些呢。这样吧,你们哪位帮我去把那车抢过来,等我卸下那个什么羿令符的日月弓来交换,如何?”
那个老者长长的眉毛跳了跳,似乎颇为心动。
“好了,先谈正事。”那个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的黑衣青年看起来年纪最轻,但这句话说出来,其他人便都敛笑端容,看来他是这群人的首脑。他转头问靖歆道:“那天为什么让我们别去见桑鏖望?”
靖歆微笑着答道:“桑鏖望对大夏表面臣服,实际上怀恨在心,只是畏惧我大夏威严,隐忍不发而已,若直说我们是夏都派来的,只怕反而让他坏我们的事。”
那青年冷笑道:“他敢?”
靖歆道:“若在平时,他当然不敢,但现在东方局势日渐紧张,这些西南夷痞就蠢蠢欲动了。东方局势一朝未定,咱们都不宜在西南多生事端,只要把血祖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好便是。何况我那番说辞,也足以让桑家有吞灭有穷商队、擒杀有莘不破之心。”
那青年冷笑道:“这次就算了,但你不要忘记,小招摇山不过是本门旁支,你更不是这次西南之行的主帅,以后凡事不要太自作主张!”
靖歆忙赔笑道:“是,是。我这把老骨头,最大的作用原也不过是替各位引路而已。”
“大哥,那个叫靖歆的方士……”
“这方士不是什么好人。他来游说我们的这番话别有用心。不过他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既然如此,我知道怎么做了。”
“莫要轻举妄动。成汤和伊尹可都不是好惹的。何况,有莘羖也在西南。”
“他应该还不知道有莘不破的身份。”
“有穷商队、有莘不破的名字早就响遍西南,只要听到这个姓,有莘羖不会不出来搞清楚的。何况……”
“难道就放任有穷来去?”
“唉……那靖歆虽然说得好听,但我也知道,以当今天下的局势,我们俩这一辈子是无法取得大势了,但我还是想给小隽开个头,让他当家的时候,可以完成祖宗们一直没能完成的心愿。”
这天傍晚布下车阵,芈压做了丰盛的晚餐:不但食物色香味俱全,器皿更是空前的精美。
有莘不破笑道:“那天晚上你虽没去小扶桑园听故事,但在厨房的收获倒也不错。”
芈压乐滋滋的,却见羿令符不动筷子,问道:“令符哥哥,菜不好吃吗?我今晚可是下足功夫的!”
羿令符正儿八经道:“偷盗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咱们是商人,以后少干这种不上台面的事情。”
芈压抗议道:“我可不是存心的,谁叫桑家那么小气,几个盘子碟碗也不肯卖。”一转眼,见江离也没动筷,有些生气地说:“江离哥哥你也怪我偷东西啊?”
江离淡淡笑了笑,道:“不是,不过我是想到一路被几个贼跟着,心里疙疙瘩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