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是“入”
于斯猛地回头看了看。
直觉告诉他，这条死寂的墓道里藏着一个人，他像逗小孩一样，正躲在暗处跟自己玩耍。于斯在上层，他在下层；于斯在下层，他在上层。于斯很肯定，此人并无善意，他是想一点点吓死自己。这里与世隔绝，时间长着呢。
可是，虽然墓道分为上下两层，却在一条直线上，他是怎么躲开自己的？
于斯怀疑，也许他路过了那瓶水，只是没有注意到它。
他要去看看。
这次他决定轻装上阵。他把旅行包放下来的时候，也许是动感太强了，那只鸡雏又“叽叽叽”地叫起来。
于斯打开旅行包，掏出瓶盖儿放在地上，倒进了一点水，然后把鸡雏也捧出来放在了地上，低声说：“在这儿等我啊。”
接着他就朝回走了。
就像卸掉了长期绑缚的沙袋，于斯健步如飞。
刚刚走出几步，背后就传来了“叽叽”的叫声，他回头看去，那只鸡雏扭扭搭搭地追了上来。猫和狗之类的动物才粘人，于斯没想到鸡雏也粘人。他喝道：“回去！”
鸡雏听不懂人话，接着跑过来，两只小脚倒腾得还挺快，直接跳上了于斯的脚背。
于斯就不敢移动了，他无奈地弯下腰去，把它拿在了手上，低声嘀咕了一句：“**累赘。”
鸡雏很乖地卧在了他的手上，他真他妈成它妈了。
就这样，于斯捧着鸡雏，慢慢爬到上一层，一路走一路查看地面，尽管光线昏暗，但如果地上躺着一瓶水还是看得见的。结果，于斯一直走到中羡门都没有看到它。
他再次确定了，这条墓道里就是藏着人！
他不知道是喜是忧。眼下他太需要见到同类了，但是，在这个封闭的陵墓内，法律就像手机信号一样覆盖不到，人性会扭曲，很可能互相残害……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来盗墓，跟自己一样被困在这里了呢？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肯定也是近几天才闯进来的，不然这里没吃没喝，他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算了，就让他继续藏着吧，于斯要进入地宫了。
他走过那两条环形墓道，再一次回到了内羡门跟前。
进入秦陵地宫，这个几率比登月还小，他想拍一张照片留念。他把鸡雏装进旅行包，掏出手机，对准石门按下了快门——“嚓！”
这次他竟然拍到了！他很激动，放大照片查看细节，突然打了个激灵——门上根本不是个“入”，而是个“x”！
他猛地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石门，眼睛一点点瞪大了，没错儿，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瞬间，他又感慨又恐惧，他感慨的是这个设置太精妙了，他恐惧的也是这个设置太精妙了！
——门上这个“x”，只有右上方那一笔是阳文，微微凸出来，却是石头本色，极不明显。而其他三笔都是深深凹进去的阴文，并且涂着朱漆，十分显眼，于是就呈现出了一个“入”字。于斯拍照的时候，由于长明灯昏暗，在那个阳文笔画映出了浅浅的阴影，于斯这才看出来，完整的字其实是个“x”！
x是什么意思？不能进。
谁说的？
神。
实际上，整个秦陵地宫都悬挂着一个巨大的“x”，拒绝任何人进来，只是人类的肉眼看不见而已。
可能是职业关系，于斯很喜欢冒险，但也十分谨慎，绝不会在必输的前提下去冒险。他又一次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探索那两条环形墓道。
来在分岔口，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走进了左侧的环形墓道。
他担心长明灯突然全部熄灭，打开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那个入口前。地下没有方向，为了说清楚，你可以想象一根箭，箭头是中羡门方向，箭尾是内羡门方向，中间的环形墓道是弓，现在，于斯面朝箭头，走进了弓的左侧，朝着箭头那个方向的墓壁上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入口。
于斯朝里看去，下面是个正方形的坑室，坑顶覆盖着芦席，坑底铺着秦砖。整个空间长大概9米，宽也大概9米，整整齐齐地站着众多女俑，它们比真人略高。
坑室的四个角点着长明灯，照亮了这些女子的脸。
于斯数了数，一行9人，一列9人，正好81个。它们的长相都不一样，表情也千差万别，有的略显忧伤，有的面含笑意，有的很卑谦，有的很冷傲……
也许，它们刚才正在你推我搡地嬉戏，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男子闯进来，它们立刻闭了嘴，凝固了表情。
于斯慢慢走下六级夯土台阶，来到了女俑之间。
坑室里一片沉寂，于斯很担心突然响起一个什么指令，然后这些女俑齐刷刷地动起来，嬉皮笑脸地走向他……
什么声音都没有。
声音从于斯嘴里喷了出来——也许他吸入了陵墓里的千年之尘，鼻子突然很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特别大：“啊……嚏！”他随之抖了一下，然后立即盯住了那些女俑。
它们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表情，没人笑。
于斯停在了一个女俑面前，它跟于斯一般高，好像在木木地看着于斯，于斯很害怕那似看非看的眼神，走开了。
人类挖开的兵马俑都是灰色的，偶尔有星星点点残存的漆色，而这些女俑的服饰就像刚刚画上去的，鲜艳得恐怖。相比之下，于斯倒成了衣着最素淡的人。
这些女子高胸细腰，脑后都挽着髻，有的穿着曲裾袍，有的穿着直裾袍，多为土黄色系，上面有雷纹、杯纹、云纹等等，袖子上有垂丝，身上挂着各式玉佩。它们的形体和服饰刻画得细致入微，分毫之间都是精湛的艺术。高低胖瘦也都各不相同，存在着极其微小的差异，就像一群女演员在面试。
于斯猜测，这些女子应该是楚国人。
战国时期，楚国最鼎盛的时候，疆土包括今天的湖北和湖南，还有重庆、贵州、河南、安徽、江苏、江西、浙江的部分地区。楚国曾是蛮夷自立，后来被册封，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的旗帜都是五色的，服饰更是绿绿，中原诸侯嘲笑楚国“乱穿、乱戴、乱德性”。战国之后，楚国推崇土德，服饰以土黄色为时尚。
秦陵里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楚国女俑陪葬呢？
于斯在一个女俑旁边蹲下来，看了看她垂在身前的玉佩，上面有童子抓蝙蝠的图案，纳福迎祥之意。
突然有人打了个喷嚏。
于斯猛地站起来，像个蜥蜴一样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等了好半天，再没有听到任何异响，他这才慢慢转头四下看了看，看到了很多女俑的脸，一些脸挡着另一些脸，无法看到全部，每张脸都是木然的，散发着土腥气。
它们曾是黄土，但是被塑成了人形，然后烧制成了俑。那么它们有没有意识呢？实际上每个人都是女娲用黄土捏成的……一时间，于斯竟然分不清人和俑的基本区别了。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喷嚏应该是个男人的声音，难道是他自己打喷嚏传出去了，在环形墓道里转了一圈，又传回了这个陪葬坑？
鬼知道在地下陵墓这种奇特的格局里会发生什么人类无法理解的物理反应。
他在女俑中慢慢穿行，寻找声音的来源，突然脚下被拌了一下，他猛地低下头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地上竟然卧着一具死尸。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