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铃提着食盒,这里面的饭菜是冷的,故意放凉了方便保存。
虽然柳生霜月说是做多的份额,但她知道这是对方的好意,否则怎么可能多出这么多。
足够她和母亲吃上三天了。
手臂有些酸,鼻梁有些酸,她揉了揉眼眶。
十四岁出来工作补贴家用,再到成为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她这两年来经历的太多了。
如果不是她运气很好,总是接二连三的碰到好心人,恐怕早已垮塌了。
每天都要打三份工,还要保证最少三个小时的学习时间才能让成绩不下滑,还要做家务,时间被压缩,每天睡眠时间不到四个小时。
她不是没考虑过辍学,但她更清楚,如果辍学了,日子只会更难过。
至少在学习的时候还能感到自己有所提升,熬到毕业,拿着文凭该能找一份更长久的工作。
……未来会更好的。
这是她心底极少数的精神支柱。
在瀛洲,孤女寡母从来都是社会底层最边缘人,不知多少单亲家庭被切断经济来源,艰难的存活着。
幕府提供的社会补助,面向的是正常的家庭,绝不包括单亲家庭……特别是单亲母亲,拿到的补助金一定经过层层克扣,早已是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
别给其他人添麻烦。
别给社会增加负担。
不能成为劳动力,就乖乖等死,把社会资源让给其他人。
关铃吸了吸鼻子,裹住单薄的衣服,想到了工作时的种种碰壁,想到学校中遭受的刁难,更是有些举步维艰。
……以后会变好的,不是吗?
她低头看向食盒,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肉和香甜的水果了。
刚刚在饭桌上的表现一定很难看,用了很大毅力才忍住没有狼吞虎咽。
只隔着不远距离和一堵墙,但那座大宅子仿佛是她根本无法触及到的梦想。
温暖宽敞的富裕家庭,和蔼谦和的帅气兄长,知书达理的漂亮妹妹。
她忍住回头再看一眼柳生宅的想法,只怕再看一眼,多停留一会儿,就会丧失回家的勇气。
那可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还有重病在床的母亲等着她回家。
她感觉更冷了,也加快了步子,仿佛逃离似的想要快速走远,直至回头也看不到那栋宅子位置。
前方出现了好些人。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路灯下一群穿着西服的男子们三五成群的汇聚着。
纹身、花衬衫,甚至还持有武器。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善类,和讨债的人一样的打扮。
她急忙低下头,贴着墙壁快速穿过。
极道们也没理会这个走过去的小姑娘。
“后藤老大,人都齐了。”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
车窗放下,后藤刚将烟头丢在地上,训斥道:“蠢材,强闯民宅的后果是什么!这么多人,肯定会留下痕迹,被幕府抓到后,关东联合都保不住你们脑袋!”
某霓虹国的政府的确是废物没什么好解释。
这时瀛洲幕府仍然具有很强的统治力,因为幕府将军个人武力的超绝,提供了统治阶级的神圣性,吸引了更多强者加入幕府,千百年来不断重复这一过程,稳固夯实强化了执政所需的武力基础。
极道或许敢跟奉行所甚至警视厅的人叫板,却唯独不敢跟幕府对抗。
否则后果往往是几名佩刀剑豪前来,演变出杀死比尔里的餐厅大战。
前者执法讲规矩,后者则不太需要。
刀狩令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压在了同一阶层,一切按照规矩来办事。
然而持有佩刀的那群幕府供奉或流派剑豪,仍具有斩杀平民恶徒不必背负责任的武士阶级特权。
只是数量变的极少极少,成了看不见的金字塔顶层。
旧江户中的‘武士会’就是刀狩令执行后失去了武士阶级的那群前武士们组成的团体。
后藤刚也没想着强闯进去,安排人手在这里只是为了监视。
真田组目前最为忌惮的是柳生霜月的身份,极东大学的学生都是国家精英,笔试面试通过率筛选后,通过率不足百分之五,她还是海外归来的精英,更受关注。
幕府对这群将来的社会高层精英们提供专项政策扶持,其中就包括人身安全这一条,只要她不离开瀛洲,其生命安全受到幕府的绝对保障。
强闯普通民宅也就罢了,直接闯进去,回头真田组可能就要被幕府盯上,那可不是交上一笔罚金就能完事的,搞不好关东联合会选择直接断指,切断所有关联,不管真田组死活。
这一线绝不能越过,所以必须想办法绕过柳生霜月,直接找明国人。
后藤刚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决定继续蹲点,就和上一次一样。
之前本以为绑架后敲打敲打他就会屈服,可到头来反而失踪了四个手下,这令他有些窝火。
“后藤老大。”一名极道弯腰道:“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女高中生似乎就是从宅子里出来的。”
“我看到了,这又怎么样?”后藤刚不耐烦的问。
“会不会跟这家人有关联?我们可以考虑绑架她试试看。”极道小弟提议道。
“蠢材,他是明国人,你能去明国绑架到他的亲属朋友?”后藤刚冷哼:“会把事情搞的复杂化,你怎么不想着把他认识的人都绑架起来?这么干了,警视厅的干警们会丢下那群邪信徒的事,过来给你脑袋开洞!”
“后藤老大,放心好了,不会的,对方不敢报警。”那极道小弟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刚刚那个女高中生,我认识的,她家里是这么个情况……”
小弟弯下腰,谄媚的耳语了几句。
“哦?”后藤刚挑起眉头:“既然没风险,可以试一试……留下几个人蹲点,你带些人过去。”
“嗐!”
队伍里分出六七人,追向电车站。
副驾驶上的人问:“后藤先生,就算绑架了,你打算怎么让他知道?由我们去说的话,他肯定会有警惕心。”
后藤看了眼副驾驶位置的中年人,他是公司的财务,虽然不是真田组的人,却走的很近。
真田组的财务账单都是他来处理,是真田凶一手下的白纸扇,很多敛财手段都是他提供的点子和案例。
看似文质彬彬,实际上各种下作手段都用的出来。
“有话就直说。”后藤没耐心道:“你肯定已经有了想法,山崎。”
“那当然。”山崎推了推眼镜:“这方面我会安排的,我只有一个小小请求。”
“什么?”
“他签字的时候,我得在现场。”山崎推开车门:“这份功绩我不打算让出去。”
……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到十岁的时候,父母都还很好,彼此恩爱,也是小富即安的家庭。
她有过自己的大房间,漂亮衣柜,家族旅行的照片能贴满一张墙壁。
可自从十岁生日那年,去了一趟青木原树海附近……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短短半年时间,父亲丢了工作,性格变得暴躁易怒,他染上了赌博,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典当出去,甚至借了极道的高利贷,输掉了一切。
家里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
母亲和父亲离婚分居,她跟着母亲艰难讨生活。
可全职太太的母亲很难找到工作,只能承接重体力的工作,收入也非常少,时常会被催债的人找上门。
曾经温柔贤惠的母亲也变得难以承受,她迅速的苍老,表情满是疲惫,精神更加麻木。
在她十四岁时,被前来要钱的父亲推倒后,母亲咳出了血。
她得的不是非常严重的病,只是根本没有钱治愈,积劳成疾,拖到现在。
只需要好好修养原本也能慢慢痊愈,可她哪能提供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
望着眼前包裹着铁皮外壳,在黑暗中如同危房般的建筑仓库,她一点都不想承认这里就是她的家。
用力的拍了拍脸颊,对着冻僵的手哈了口热气,她走到房门前,深呼吸后推开门,挤出几分笑容。
可推开了房门后,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裹着破旧的衣服坐在凳子上,对着三名男子露出谄笑。
关铃的耳边传来嗡鸣,她下意识想要退出去,背后传来机扩咬合的声音。
门被锁上了。
缝隙闭合,遮掩住屋子里没来及发出的一声,求救成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