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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话 三贤约二事,四五分七九

天上乘“红颜”急奔三、两日,终到璧江,下马后,拿出那副画,望画道:“朱姑娘,到了。”

红颜骏马顷刻消失,朱姑娘出来,伸了伸懒腰,四顾一番,此时五月黄昏,正见璧江好景!一鉴碧波,送风习习,江山重叠,水天一色。九嵩山倒影璧江,如一副画轴展开铺向天际。九嵩山下,千树垂绿鬓,万花照红颜,远波粼粼,郁郁依依青青;璧江水上,彩霞挂流虹,碧川望河汉,长烟沉沉,悠悠浩浩远远。远天高山长流水,共彰九牧好河山!

辛夷道:“还真是璧江呢。”忙抱出天相,让他也观望欣赏一番,而后玉手一挥,一排竹筏落在璧江上,率先跃上,与天相并排坐于前端,道:“顺流而下,足够时间给你讲了。”

天上跃上,立于竹筏后端,望着渐渐后退的一座大城,问:“那就是良穆都嘛?”

“就算没看到城名,难道还没看到城门上呈现一个‘山’字吗?”说到这,辛夷叹了一声:“其实,前人真的很团结,不然也不可能取得上古之战的胜利,就拿伊水、璧江来说吧。伊水、璧江本不存在,是良穆都的先贤用山峦之力在九嵩山修筑了河道,才使九嵩山的千万条涓流汇集而来。前天我已说过,伊水过原睦邑、荆木邦,璧江过永牧州、雨幕府,加上良穆都本身,两条河流的确滋养了半个九牧。可做这事的先贤没有以此居功,眼下的良穆都却自称‘旧时二水发源地,从来山峦地相都’,真是不肖子孙。”

“前半句倒好理解,可这后半句?”

“说的是地相道,俗称‘山峦之力’。你可理解成境界更高的土之力。”

“你已几番提起土之力,那是什么?”

“九牧共有九种道法,土之力便是其中之一。要说这九种道法的来历,我先问你,这两天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在来璧江的路上,我沿路也经过几个城镇,可它们彼此间的距离都在百里以上。”

“和你看到的一样,九牧九城都下辖十几个郡。每一城所辖的十几郡之所以都分得很开,是因为早先时人们的食物主要是野果和野兽,若离得太近,就不能养活城民了,则容易发生冲突,就和许多年前一样。许多年前,正是因为争夺匮乏的食物,九牧大地上的人们,开始了互相征伐,而且这种征伐的脚步看不出休止的迹象,最终使无数魔煞、凶兽问世。那时,九牧的人兽不通道法,几年时间,九牧就改天换日,人兽成为阶下囚,被魔煞和凶兽任意欺凌。暗无天日的生活持续了几百年,在此期间,魔煞、凶兽中出现了一个实力高绝的大魔王,他施行唯我独尊的策略,要将人变作魔煞,兽变作凶兽。”

“那后来如何?”

“九牧九大家族听过吗?”

“没有。”

“当时的人与兽没人敢于反抗,也没有资本反抗,就这样准备接受将成为魔煞、凶兽的事实。可还是有极少的人不愿向大魔王屈服,具体来说是九个人,来自天南地北的九个人一起去了九嵩山,用自己的死发出了反抗的呼声。他们死得悲壮,死得惨烈,死得毫无价值,可正是这心甘情愿的死,唤醒了沉睡中的天地之道。那一夜,九嵩山上日月同天,三种植物应气而生,化身成人,便是后人称之为三贤的松、竹、梅。三贤历经多年,教会世人与天地共鸣,使得九个人的后代各自领悟了一种道法,极沐寒的寒氏一族领悟了召唤道,冰目原的冷氏一族领悟了咒语道,海慕滨海氏一族是契约道,永牧州雍氏一族是阵法道,荆木邦荆氏一族是金之力,原睦邑的原氏一族是木之力,雨幕府郁氏一族是水之力,驻暮城祝氏一族是火之力,良穆都梁氏一族是土之力。这便是九牧的九大家族和九种道法。”

“听说圣兽个个修为不凡,那他们的道法是什么呢?”

“也可以认为是九牧九道。”辛夷再接前言道:“时间来到三十二年前,九牧迎来了与大魔王的生死之战。当年大决战,去者共有人七十二,圣兽三十六,可归来者十不足一。牺牲的修道者,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九牧带来了清平。可正因为此,使人们认为,修道是一条不归之路,从那以后,世人惧怕修道,无人愿修道。有传唱歌谣为证:

“修道好,要修道,连篇累牍载丰功,罄竹难书青史名。追功名,立功名,一家老小浑不顾,走他不归路。

“追功名,热血尽,热血尽,意不尽:昨晚幽魂渡黄泉,夜半音容越阴山,九夏芙蓉托遗孤,三春杨柳拄佝偻。

“立功名,尸骨寒,尸骨寒,心挂牵:明朝此身膏荒野,他年坟前逐流萤,累累黄土长寸草,苍苍松柏奉椿萱。

“永世负恩情,换得大功名。莫说万古传,且看三两年,伟烈丰功谁问津?落一个,断碣残碑枕清霜,大好河山付燕莺!”

天上道:“只有忘忧,才能安乐。当年惨烈,人们不愿回首,修道路远不归,人们不愿再涉足,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否清平不是是否修道决定,而是修道之心。只有不忘忧,才懂得珍惜,摒弃九牧九道绝非上策,想来三贤不会。”

“嗯。从前人们不通道法,还不是互相征伐了几百年之久?如今九牧天地之道苏醒,就算好人不去修道,可恶人不一定。三贤自然不会也不能让九牧九道就此失传。”

“三贤是用什么方法改变那样的现状?”

“北地冰雪门知道吧。它在大决战十年前就成立了。三贤不忍九牧九道失传,于是让九牧与北地一样,成立门派。三贤先嘱托荆棘真人在荆木邦成立荆棘门、大贤者夫妇在海慕滨成立林川门,后又钦点东方昭四人在永牧州创立四玄门传道。可就在那不久后,你可知道,大街小巷上,男女老幼都在说些什么?”

“难道还会是厌道、弃道的事?”

“不,人们都在夸赞三贤,赞曰:‘仁者不逐其名,仁贵焉;明者不恋其位,明弃焉;勇者不争其锋,勇敛焉。’这便是三贤之名的由来。”

“仁者不逐其名,仁贵焉;明者不恋其位,明弃焉;勇者不争其锋,勇敛焉。”天上用心重复一遍,凝眉道:“这三句话看似夸赞,可似乎其中另有深意,必有人在暗处推波助澜。”

“我也是从两位恩人那里得知的,这三句话正是告诉三贤要不逐其名、不恋其位、不争其锋。正是这三贤之名,让三贤选择了隐退。可三贤实在放心不下九牧当时的情况,于是在隐退前,与九大家族约定了两件事。”

“哪两件?”

“一是‘欲要修道,先修其身,以正其心’,最好的方法是‘以才修身’,比如读书明理、学习琴棋书画,以养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九种品性。

“二是‘凡生灵皆平等,不可互相而食’。这个提出的前提是,九牧一直传言吃了圣兽的肉,可以百毒不侵,喝了圣兽的血,可以提高修为。而且,世人都知道,这是得到验证了的。”

“世人都知?”

“大决战前,圣兽白额虎大人为了增加此去胜算,悄将自己的血肉分给前去决战的众人,未战先死。约此二事之后,本就心灰意冷的三贤隐退,圣兽重归山林。”

天上问:“那这之后的事呢?”

“三贤、圣兽隐退后,九牧将那年记为贤历元年。过了三两年后,九牧已有五个门派,分别是极沐寒的凌霜门、冰目原的傲雪门,永牧州的四玄门,海慕滨的林川门,以及荆木邦的荆棘门。凌霜门、傲雪门是冰雪门分裂而来,算得上成立已久,四玄门是三贤钦点成立,林川门有大贤者夫妇坐镇,荆棘门有荆棘真人坐镇,另外四大家族认为,拥有修道天赋的人本就稀少,这可能会使得有修道天赋且愿意修道的人都涌去这五个门派,造成其他地方修道者少之又少,他们不愿眼看着己城的修道者流失,他城的实力坐大,于是在贤历五年,九大家族在永牧州聚齐,最终采取了冰雪门的办法,九牧仍称九牧,可实际分为两方势力,一方是有门派的五城,极沐寒、冰目原、永牧州、荆木邦、海慕滨,一方是还未设有门派的四城,良穆都、原睦邑、雨幕府、驻暮城,两方势力各自培养弟子,每过三年,两方互相切磋道艺,这便是‘四五之分’。

“可在第一次比试后,‘四城’又有异议。他们说,‘五门’毕竟有五城,‘四城’却只有四城,这样下去,九牧迟早成为‘五牧’,为免发生许多年前九牧九城互相蚕食、进而引发整个九牧动荡的悲剧,最终决定,‘五门’的每一个门派最多有七个入室弟子,‘四城’的每个城最多有九个嫡传弟子,对于非入室或者嫡传的弟子,只能修行基础功法,这样下来,五门、四城的实力才能互相制衡,这便是‘七九之约’。

“这样的勾心斗角,终于让荆棘真人难以忍受,真人说‘九牧本是一体,‘四五之分’已是自毁城墙,门派的初衷本就是为了传道,‘七九之约’不是与此背道而驰嘛?’于是将荆棘门搬出了荆木邦,以让这样的争斗停止,可事与愿违,‘五门’、‘四城’仍在,只是荆木邦与驻暮城互换了身份罢了。”

天上取出地图看了看,道:“这样一来,良穆都、原睦邑、荆木邦、雨幕府这四城,从地势来说,的确更利于互通有无。”

“驻暮城孤悬于九嵩山以东,对‘四城’来说,的确可有可无。‘四城’已取地利,‘五门’便取人和,五门虽远,可关系更为亲近。”

天上想起当日寒泉冽说的话,心道:“难怪北地弟子能去荆棘门探讨道义。”暗暗点头后,问:“是不是因为凌霜门、傲雪门对外称冰雪门,所以二门的入室弟子总共不能超过七个?”

辛夷拨弄着竹筏下的江水,耸了耸肩:“反正‘四城’是这么说的。”说罢,久久望向天上的背影,静静等待。

天上察觉出不对,回头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说了这么久,你呢?该你说了,你是来自哪一城呢?修行的又是哪一道?”

天上道:“我并不是九牧之人。”

一听此言,辛夷猛地起身:“你不是九牧之人?”将天上细细观望一番,而后缓缓坐下。

“你不相信?”

“我相信。刚才我所说大多都是两位恩人说的,可我的亲人也曾给我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等我们到了南方的一个地方,我再告诉你。”

天上点头:“好。”

“天上大哥。”辛夷忽然用很……大概是尊敬的语气喊了一声。

“怎么了?”

“如果欠人恩情,不能回还,该怎么办?”

“你说的是你和你那两位恩人的事吗?”

辛夷迟疑了一下,才道:“嗯。”

天上知她重重心事,显然并非因此一件,但不论如何,都不影响他的答案,“人们帮助别人,不一定是为了让别人帮助自己。”

“那是为了什么?”

天上仰头望向晴霄星海,道:“是为了别人也去帮助别人。”

辛夷抱紧天相,陷入沉思。此时入夜,大好江风,催送扁舟凌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