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向东（二）
二十三的话语直白且伤人。
这个名为阿宝的少年，早已经病入膏肓。
只是在医院之中吊着性命罢了。
周执的目光扫过身边阿宝的母亲，她的眼眸中带着一些希冀。
对于旁人而言，找到这么一个年轻的灭疫士，已经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但周执知晓，只有有一线希望，阿宝的母亲就愿意尝试。
长生树，是万癌之源。
但眼前的少年，甚至连长生树的面都没有资格见到。
他只是得了癌，然后要死了，仅此而已。
“作为医生，我不能保证什么。”
周执轻声说道：“不过……阿宝的病还是有机会康复的。”
当着阿宝的面，周执如此和阿宝的母亲说道。
一边的负责阿宝的护士抬头看了这个俊美的少年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阿宝眼睛亮了：“会康复的？”
“哥哥，我能够活下去的对嘛？”
“学堂里的同学还在等我回去。”
周执看着阿宝平静道：“会的，灭疫士就是为了驱除疫病而存在的职业。”
脑袋中，二十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说。
只见周执抬起手，灵力微微闪烁。
【灭疫术：自体干细胞定向分化】。
“会好的。”
周执看着阿宝的面容，又说了一遍。
然后，和阿宝的母亲，走出了病房。
角落中。
周执和阿宝的母亲说了什么。
阿宝的母亲沉默了很久。
然后抬起头又笑了起来。
离开医院的时候。
周执看着漫天的星空。
上方，承运的明月平等地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二十三。”
“今晚的月亮，很圆啊。”
“明明不是中秋呢。”
周执轻声说道。
二十三很疑惑中秋是什么，但她并没有说出来。
“阿宝和他的父母，哪怕是在除夕那天晚上，也是在医院中度过的。”
“根据他所说，那天晚上，他喝了来自极乐的汽水，是父亲做的饭，用的是医院门前的公用灶台。”
“很好吃，但不如在家里好吃。”
疫病不会应该过节就不来。
周执一直都在医院的走廊中，看着过往的络绎不绝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们。
当时，周执就觉得，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顶上的疫斗，和疫病的激情交锋。
所以，在那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用不停地用起源细胞移植，他是活得下来的。”
二十三难得的似乎在叹气。
她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觉得可惜。
周执不可能永远在这里，也不可能救治所有的人。
“疫病怪物，普通人终其一生，或许都难以得见。”
“但……生病，却过于稀松平常。”
“疫病的世界，加重了这种病态。”
医院，永远满员。
药物，永远供不应求。
这就是这个世界，这就是整个时代的缩影。
……
三日之后。
阿宝的母亲再次找到周执，据说，阿宝的身体恢复地很好，有了明显的好转，是来感谢周执的。
周执平静地点了点头。
秋冬堂照常营业。
被称为【起源细胞】的干细胞，理论上几乎能够治愈一切疾病。
在金姚郡，周染灭疫士的声名也开始打响。
连防疫府署的人都来邀请周执进行会诊。
周执也是欣然接受。
在防疫府署中，周执以承欢郡游方医生的身份，见到了一位身患【神经退行性疾病】的灭疫士。 这位灭疫士是承运的官方灭疫士，在九年前的一次征讨疫灾中，受到严重外伤。
这些年一直在进行复健的活动，锻炼握持斩疫刀的手臂力量。
但在不久之前，这位灭疫士的病情迅速发展，在半个月前开始使用来自极乐的【有创呼吸机】，多系统功能快速衰竭。
当周执见到这个灭疫士的时候，那个灭疫士正躺在床上。
这位灭疫士曾经参与过数次承运王朝征讨龙级疫病的战争中，哪怕是如今垂危的状态，他都让自己的妻子带着自己曾经在军队中获得的灭疫奖章与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威武雄壮，和周执现在所看到的灭疫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周灭疫士！”
“今天凌晨开始，老于他已经不对劲了。”
“他……他的病化指数越来越高，身体的器官也……”
灭疫士的妻子带着希冀的神色。
是的。
同款的希冀神色。
病床周围，是灭疫士老于的下属同僚。
“【多系统器官衰竭】。”
二十三无情绪地播报：“病化指数百分之八十一。”
周执，不是神。
如果说，阿宝因为自己的干细胞灭疫术，还有一段时间好活，那么老于，是真的马上要死了。
应该说，老于如今还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周执的目光扫过周围。
这些人，都是灭疫士。
他们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但人类在绝望的时刻，无论怎样，都希望能够抓住一颗稻草。
哪怕……那稻草虚无缥缈。
“【细胞定向分化】。”
周执灵力微动。
躺在病床上的老于似乎感觉到舒服了一些，他缓缓地睁开了迷离的眼睛。
“说说话吧。”
周执轻声说道：“多说几句。”
周围的人听到周执的这句话，像是明白了什么。
妻子捂住自己的嘴巴，而后，握住了老于的手。
周执走出了病房。
一位老于的同事也走了出来，递给周执一根烟。
“小兄弟……医术不凡啊。”
周执摇了摇头，接过了烟，但没有点燃。
“救不了病人的灭疫士，谈不上医术有多高明。”
同事一愣，大约四十几岁的他叹了口气，和周执一起蹲了下来。
开始讲述老于的生平。
在描述之中，周执听到了一个灭疫士的过去。
相比起普通人，算得上是优秀的过去。
“老于已经很幸运了，他有稳定的工作，有幸福的家庭……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他的不幸。”
同事低声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从病房之中，传来了呼喊和啜泣的声音。
周执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应该走了。
他抹去了周围人见到自己使用【细胞灭疫术】的记忆，再次离开。
又过了五日。
二十三告诉周执，做完手术的阿宝肠瘘出血，体重目前只剩下了四十公斤。
“哦。”
周执在秋冬堂内的案上写了药方。
三日之后。
二十三那天没有说话。
因为阿宝的母亲来了。
她的脸稍微有些惨白，但却意外地平静。
“昨晚阿宝死了……不过，他很感谢周医生，真的……”
周执抬起头有些恍惚。
不知何时，外部已经天黑了。
“二十三，启程向东吧。”
周执看着窗外的夜色，平静说道。
